夜色像块浸透了墨的布,将天机阁的飞檐压得更低了。
玄尘贴着影壁的青砖,指尖在墙面划过一道淡金痕迹——这是他用吞噬系统啃下第三道防御阵的余韵,纹路里还渗着昨夜被他生吞的雷纹焦味。
"东南角的聚灵灯暗了。"苏婉的声音从通讯器里挤出来,带着点发颤的细气,"按计划,外围警戒应该退到后殿了。"
玄尘仰头看了眼银杏树冠里那团模糊的影子——苏婉的发尾被风掀起,露出耳后淡粉的薄皮,那是今早他用雷符替她挡飞刃时蹭红的。
他喉结动了动,指节抵在唇上轻咳一声:"注意看西侧偏殿的铜鹤,那是活阵眼。"
通讯器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是苏婉在调整位置。
玄尘能想象她此刻的模样:脊背绷得像根弦,瞳孔因夜视符泛着幽蓝,指尖掐着腰间的引雷符,指甲盖在符纸上压出月牙印。
转过三重回廊,玄尘的后颈突然发烫。
他停住脚步,阵纹顺着脊椎爬到后肩,在锁骨处凝成半朵残莲——这是系统在预警。
前方石门后传来模糊的人声。
玄尘贴着门缝往里瞧,檀香混着血锈味涌进鼻腔——正中央的檀木桌旁,天机阁主半阖着眼,左手按在青铜命盘上,盘心浮着半块焦黑的残片——正是昨夜他塞给苏婉的那片。
"...那小子的阵纹已经同化到九成。"天机阁主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再给他三日,归墟阵的本源就要被啃干净了。"
"可玄尘的吞噬系统..."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声,玄尘耳尖微动——是陆飞。
玄尘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掌心。
他记得三个月前在黑市,这小子举着淬毒的匕首刺向自己,刀尖停在他喉结三寸处时,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我师父说你是灾星,可我...我看过你救那对被厉鬼缠住的母女。"
"系统?"天机阁主嗤笑一声,命盘上的残片突然爆出紫芒,"那是天道给阵灵下的套子。
等他吞完三阵,系统就会把他当毒瘤碾成渣——"
"阁主!"陆飞猛地站起,椅子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玄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退,可阵纹突然在脚踝炸开剧痛——这是系统在催促他吞噬命盘的本源。
他咬着舌尖,血腥味漫开时,陆飞的目光突然扫向门缝。
四目相对的瞬间,玄尘几乎要暴走。
他后颈的阵纹窜到耳后,在皮肤上烙出金红的痕迹。
陆飞的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嘴唇开合的口型分明是"跑"。
"陆飞?"天机阁主的声音冷下来。
陆飞猛地转身,玄尘看见他后背的冷汗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弟子...弟子想起前殿的星象盘还没校准。"他抓起案上的星盘,转身时故意撞翻了茶盏,瓷片碎裂的脆响盖过了玄尘后退时踩断的枯枝。
玄尘贴着柱子屏息。
他能听见自己的血在耳朵里轰鸣,能看见陆飞握星盘的手指在发抖——那是他上周在千机楼替陆飞挡下的追魂钉留下的旧伤,此刻正渗着淡红的血珠。
"滚。"天机阁主的声音像块冰砸下来。
陆飞踉跄着往外走,经过玄尘藏身的柱子时,袖子擦过他手背。
玄尘摸到一片湿润——是陆飞塞过来的引雷符,符纸背面用血写着"主殿地下有锁魂阵"。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玄尘盯着掌心的血字,后颈的阵纹突然凉了下来。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炸响:"检测到目标命盘防御增强300%。"他望着门内透出的紫光,想起苏婉在通讯器里说的"等你吃糖粥",喉结动了动。
"婉婉,"他对着通讯器压低声,"往西南角撤。"
"你要做什么?"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
"去拿点东西。"玄尘摸出怀里的微型炸弹,指腹蹭过苏婉今早塞给他的桂花糖,"记得巷口那家糖粥铺吗?
等会你得帮我挑,我怕甜。"
通讯器里传来树叶剧烈晃动的声音,是苏婉跳下来的动静。
玄尘转身时,瞥见陆飞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那道身影比三个月前瘦了一圈,肩线却挺得更直了,像根撑着破旗的竹竿。
他摸了摸后颈发烫的阵纹,突然笑了。
当玄尘与苏婉在银杏树下汇合时,东方的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
苏婉扑上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
她的手指扣着他手腕,凉得像块玉:"你后颈的阵纹..."
玄尘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心跳声透过布料传过去,一下,两下,像敲在鼓上。"明晚,"他望着天机阁最高处渐弱的紫光,"明晚我们去地下三层。"
苏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晨雾里,天机阁主密室的窗户突然亮起刺目的紫芒,像是某种古老阵法启动的预兆。
"玄尘?"苏婉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蜷成小团,"你...是不是有事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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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尘低头吻了吻她发顶。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着远处糖粥铺的甜香。
他后颈的阵纹突然又烫了几分,在皮肤下蜿蜒成陌生的形状——像朵即将盛开的红莲。
"等吃完糖粥,"他轻声说,"我带你去看青鸾。"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天机阁地下三层,那口封着归墟阵图的青铜棺,此刻正发出细碎的裂响。
玄尘拉着苏婉的手往巷口疾走时,后颈的红莲阵纹仍在发烫。
他能感觉到苏婉的指尖在发颤,像片被风卷着的银杏叶,可她偏要将掌心贴在他腕间,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温度烙进他血脉里。
"陆飞为什么帮我们?"苏婉的声音裹着夜雾撞进他耳中,"今早他还在说要替阁主清理门户......"
玄尘脚步微顿。
巷口的路灯在头顶炸开昏黄光晕,照见苏婉睫毛上凝着的细水珠——不知是雾还是泪。
他想起陆飞塞引雷符时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里混着追魂钉旧伤的腥气,和三个月前黑市上那柄悬在他喉间的淬毒匕首,竟烫得惊人相似。
"他见过我救那对母女。"玄尘松开苏婉的手,转而用拇指抹掉她睫毛上的湿意,"也见过阁主用星象盘碾碎过三个不服管的弟子。"
苏婉忽然攥住他衣角。
他们正经过糖粥铺,竹帘被风掀起半角,灶上的铜锅"咕嘟"作响,甜香裹着白汽漫出来。
老板娘在里屋剁着蜜枣,刀背敲在砧板上的声音像极了陆飞撞翻茶盏时的脆响——那声脆响替他挡了天机阁主的神识扫描。
"我们真的要去地下三层?"苏婉的指甲在他衣角勒出褶皱,"你后颈的阵纹......今早还是半朵残莲,现在......"
玄尘反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后颈。
皮肤下的纹路正顺着脊椎游走,像条活过来的赤练蛇。"系统在催我吞归墟阵。"他望着糖粥铺里晃动的人影,喉结动了动,"可我昨晚在命盘里看见......"
通讯器突然在苏婉口袋里震动。
玄尘眼疾手快地按住,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清了发信人——陆飞。
【地下三层锁魂阵的生门在青铜棺第七道暗纹,子时三刻阵眼最弱。】
短信末尾附着张模糊的照片:陆飞站在星象盘前,额角渗着血,身后的天机阁主背对着镜头,手中的青铜命盘泛着幽紫。
苏婉倒抽一口冷气:"他这是......"
"替我挡刀。"玄尘把通讯器塞回她口袋,转身往巷子深处走。
他们的藏身之处在旧仓库顶楼,铁皮门锈得厉害,推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仓库里堆着半人高的纸箱,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玄尘脚边铺出银霜。
他蹲下身,从最底下的纸箱里摸出个檀木匣,匣内整整齐齐码着十七张引雷符——都是苏婉这半月来熬夜画的。
"今晚就动手。"玄尘指尖拂过符纸边缘的金漆,"子时三刻,锁魂阵最弱。"
苏婉突然扯住他手腕:"你说过要带我去看青鸾。"她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像两颗浸了水的黑曜石,"你说等吃完糖粥......"
"所以我要先拆了天机阁的局。"玄尘捧起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耳后那道淡粉的印子——那是今早替她挡飞刃时蹭红的,现在还带着体温,"系统要吞了我,阁主也要吞了我,但我偏要......"
他突然住了口。
仓库外传来野猫的尖叫,混着铁皮被风掀起的脆响。
玄尘的阵纹在锁骨处凝成完整的红莲,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开:"检测到天机阁方向灵气暴动。"
苏婉的通讯器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条语音,陆飞的声音带着血沫的闷响:"阁主发现星象盘被动过......他往地下三层去了......"
玄尘的瞳孔骤缩。
他抓起檀木匣塞进苏婉怀里:"你去糖粥铺等我,带着引雷符。"
"不行!"苏婉后退半步撞在纸箱上,"我要和你一起——"
"听话。"玄尘扯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你能看见因果线,万一我......"他喉结动了动,"万一我被系统吞了,你得替我看青鸾最后一眼。"
苏婉突然踮脚吻住他。
她的唇带着糖粥铺的甜,混着他外套上残留的雷纹焦味。"我看见你的因果线了。"她贴着他耳畔喘气,"是根烧不断的红线,缠着青鸾,缠着我,缠着......"
通讯器里传来陆飞的闷哼,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响。
玄尘转身冲进夜色时,后颈的红莲阵纹已经烧穿了衣领。
他能听见苏婉在身后喊:"我在糖粥铺等你!"那声音被风扯碎,混着天机阁方向传来的轰鸣——是青铜棺裂开的声音,是锁魂阵崩溃的声音,是天机阁主的冷笑穿透夜空:"阵灵,你以为吞了我的阵就能成道?"
旧仓库的铁皮门在身后"哐当"合上。
玄尘跃上屋顶时,看见天机阁最高处的紫光正凝成漩涡,像只倒扣的眼睛。
他摸出怀里的桂花糖,糖纸在掌心窸窣作响——那是苏婉今早硬塞的,说吃了甜的就不会怕黑。
月光漫过他的肩,阵纹顺着指尖爬向夜空。
系统提示音还在炸响:"检测到归墟阵本源溢出20%......检测到目标敌意值100%......"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下三层,青铜棺的裂缝里正涌出墨色雾气。
雾气中浮着半张人脸,与玄尘有七分相似——那是被系统镇压的上古阵灵残魂。
天机阁主的声音裹着雾气钻进玄尘识海:"你以为陆飞真的背叛我?
他的命盘早被我种了锁魂钉,刚才那条短信......"
玄尘的脚步顿在天机阁飞檐上。
他望着脚下的重重殿宇,后颈的红莲突然灼痛。
系统的吞噬欲在识海翻涌,可他想起苏婉在糖粥铺等他的模样,想起陆飞塞引雷符时颤抖的指尖,突然笑了。
"来啊。"他对着夜空轻声说,"看是你的锁魂阵硬,还是我的吞噬系统......"
话音未落,地下三层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
玄尘的阵纹在周身炸开金红光芒,像团烧穿夜色的火。
他纵身跃向那片紫光时,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所有声响——一下,两下,像在敲战鼓。
而在糖粥铺里,苏婉攥着檀木匣的手沁出冷汗。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金红光晕,耳后那道淡粉的印子突然发烫。
因果线在她眼前浮现:金线缠着玄尘的背影,尽头是地下三层那口裂开的青铜棺,棺中浮着的残魂正与玄尘的阵纹交缠,像两团要烧尽彼此的火。
灶上的铜锅"咕嘟"作响,甜香漫得更浓了。
苏婉摸出通讯器,给玄尘发了条短信:"糖粥要凉了,我等你。"
短信发送的瞬间,天机阁方向的金红光晕突然暴涨。
苏婉望着那片光,突然笑了——她看见因果线的尽头,金线与红线缠成了个解不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