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的脚尖刚触到光幕,纯白便如被石子击碎的湖面,裂开蛛网状纹路。等他稳住身形,入目已是混沌虚空——无上下左右,无晨昏交替,唯有无数半透明阵图残片漂浮,边缘泛着焦黑灼痕。
"这不对。"他喉间溢出低笑,指尖摩挲着掌心暗红的命主印记。那印记形似太极鱼眼,正微微发烫,像被某种熟悉的气息撩拨。
方才古殿里"至高之路"的诱哄声犹在耳畔,眼前这死寂的囚笼模样,倒更像千年前他作为阵灵时见过的"封禁之地"。他抬手虚握一片青金纹路的阵图残片,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玄色道袍修士在血雨中布阵,阵眼浮着同款太极纹;雷暴夜山巅阵图自燃,残片被卷上九霄......
"原来你早就在等我。"玄尘低喃,指腹重重按在印记上。剧痛窜上脑门,眼底笑意却更浓——这熟悉的灼烧感,分明是当年"周天星辰阵图"灵智初开时,被天道法则灼烧的滋味。
同一时刻,古殿外的归无猛地刹住脚步。他后背抵着斑驳朱漆门柱,神纹自手背腾起凝成幽蓝光网。方才跑出来时沾在鞋底的青石板碎屑簌簌掉落,此刻他却连呼吸都放轻——光网里浮现出一幅从未见过的阵图,纹路扭曲如被撕咬的蛇,中央清晰映出"归墟·无妄渊"五个古篆。
"怎么会......"他指尖轻触光网,神纹突然如活物钻入缝隙,在某个节点炸开细碎星火。那是归墟深处的坐标,他曾见于家族古籍:无妄渊封印着上古神魔陨落时崩碎的道种,每十年一道裂隙连通三界。可此刻阵图里的裂隙,分明是被外力强行撕开的。
"玄尘不是第一个。"归无喉结微动。他想起穹顶裂痕渗出的腐臭气息,想起玄尘消失处的幽蓝火焰——古籍说无妄渊外有"守墓者",专食闯入者命魂。"但他可能是最后一个......"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林初雪扶着门框站在阴影里,发梢沾着古殿穹顶落下的尘灰。她瞳孔泛着淡金色,因果视觉全开。此刻她盯着归无手中的光网,睫毛急促颤动:"他的命运线......被缠住了。"
归无转身欲扶她摇晃的身子,却被无形屏障挡住。他看见金色光网里浮起无数银线,每根线都缠着墨色雾霭,像被啃噬的蛛网。林初雪指甲掐进掌心,鲜血滴在光网上,银线骤然震颤,最亮的那根猛地绷直,穿透虚空。
"你不能一个人走完这条路。"她声音发颤,却清晰如贴耳低语。金线穿透屏障的刹那,归无看见她眼底有星芒闪过——因果线连接的征兆。
虚空中的玄尘突然顿住脚步。他分明站在原地,却觉有温热之物缠上手腕。低头望去,腕间浮起若隐若现的金线,顺着手臂爬进掌心,与命主印记交缠。
"林初雪......"他低唤,嘴角扬起弧度。金线里传来细微抽气声与血腥气,他感知到另一端传来的温度——是总板着脸说"再暴走就铐你"的女刑警,此刻正咬着牙用命魂拉他。
"有意思。"玄尘轻笑,转身朝虚空深处走去。漂浮的阵图残片突然旋转,在他身后形成漩涡。命主印记灼烧感愈强,他甚至听见古老低语,似从极远之处传来,又似在脑海炸响。
当他迈出第十步时,脊背泛起寒意。那是被猎人盯上的直觉,是千年前作为阵灵被天道碾碎前的预兆。他脚步微顿,侧头望向左侧——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有团淡黑雾,正随他动作缓缓移动。黑雾中心泛着幽绿,像某种活物的眼睛。
玄尘手指缓缓捏成拳。他能感觉到金线另一端的林初雪突然绷紧神经,能听见归无远处"初雪!"的呼喊。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团黑雾上——它在呼吸,和他的心跳同频。
下一瞬,黑雾里传来极轻的"咔嚓",似枷锁崩断。虚空中混沌气流凝结成冰碴,扎在玄尘后颈。他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与黑雾里的"咔嚓"声完美重叠。
这不是捕猎者的凝视,更像尘封的契约被唤醒。"出来。"他停住脚步,命主印记灼烧得几乎穿透皮肤。没有回头,声音却如淬火之剑划破虚空。
回应他的是空气震颤。黑雾翻涌如沸,渗出半透明轮廓——玄色道袍,眉眼与记忆里阵灵画像有七分相似,唯双眼空洞如被挖去星子的夜空。
"你是谁?"玄尘拇指摩挲掌心印记,那是他与天地最原始的联结。
黑影静止片刻,似在检索尘封记忆。开口时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我曾是阵灵之主。三百年前试图冲破归墟封印,被命运抽走灵智。如今......只是看守者。"
玄尘瞳孔微缩。他想起方才触碰阵图残片时涌入的画面——血雨中布阵的玄衣修士,雷暴夜自燃的山巅阵图。原来这黑影,是自己前世的同类?
"你挡路了。"他语调轻得像说天气,命主印记却泛起刺目红光。系统在识海深处警报:"检测到高阶阵道本源,是否吞噬?"他却反手掐住系统核心,将吞噬渴望压进骨髓。
指尖凝聚出一支流转金红两色的笔——上月吞噬"天机阁推演术"时,系统被动觉醒的"命运书写笔",能将意志具现为规则。笔锋划破虚空的刹那,禁命阵发出刺耳鸣叫。
玄尘手腕轻抖,"自由"二字跃然阵心。血色笔锋所过之处,幽蓝锁链寸寸断裂,阵图残片如被点燃的纸页,在虚空炸开细碎星火。黑影身形开始模糊。
它望着崩裂的禁命阵,空洞双眼竟泛起泪光:"原来......真的有人能......"话音未落,化作万千光点,融入旋转的阵图残片。
玄尘望着发颤的指尖。刚才那一笔,他用了七分命魂、三分系统本源——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控制吞噬,而非被系统驱动。识海深处系统核心刺痛抗议,他却莫名松了口气:至少,他还能选择。
"轰——"
一声闷响自虚空深处传来。原本死寂的混沌有了方向,所有阵图残片朝着同一处汇聚,在前方十米处凝成一道光门。门后透出的光芒非纯白,而是诡谲的紫,像被血浸透的琉璃。
玄尘脚步顿在光门前。金线另一端的林初雪突然发出压抑的呜咽,因果链传递来浓烈血腥气——她的因果网崩了。归无的声音紧跟着炸响:"初雪昏过去了!玄尘,快回来!"
但他的视线被光门内的景象勾住。门后漂浮着无数道种,每道都裹着熟悉的气息:南明离火的灼热,天罡阵的厚重,甚至......天机老人的气运清香。那是他曾吞噬过的所有本源,此刻竟在门后重新凝聚成更庞大的存在。
"这才是真正的归墟。"
一道熟悉的女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玄尘猛地转头,却只看见虚空里残留的青鸾尾羽光影——那是他吞噬南明离火时,青鸾留下的最后印记。
光门内的紫芒突然大盛。玄尘望着腕间若隐若现的金线,又看向光门后翻涌的道种海洋。系统在识海尖叫着"吞噬!吞噬!",他却舔了舔嘴角,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林初雪用命魂拉我,青鸾用残念提醒我......"他抬起脚,踩进光门,"那我偏要看看,这命运的棋盘,还能怎么翻。"
光门在他身后闭合的刹那,古殿外的归无接住了林初雪下坠的身体。她掌心的血还在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归无望着虚空中残留的金线碎片,神纹突然泛起刺目蓝——那是家族古籍里"归墟异动"的预警。
"玄尘......"他低头看向怀里昏迷的林初雪,喉结动了动,"你到底要走到多远?"
而在归墟深处,那道刚闭合的光门又裂开一丝缝隙。门缝里渗出的紫芒中,隐约可见玄尘的身影:他站在无数道种中央,命主印记与光门融为一体,嘴角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