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的脚尖刚触到"问吾命"阵图的血光,眼前便是天旋地转。
等他稳住身形,入目是一片没有边际的星海。
星光像被揉碎的银箔浮在虚空里,每一粒都泛着清冷的光。
最让他呼吸一滞的是那些悬浮的镜面——足有上百面菱形光镜,大的能映出整座山,小的不过巴掌大小,每一面都在缓缓转动,将他的身影切割成无数碎片。
"这是..."他伸手去碰最近的镜面,指尖刚触及那层冰凉的光膜,镜中景象便剧烈震颤。
穿帝袍的玄尘从镜里转过来,冠冕上的明珠折射着帝王金,嘴角挂着他从未有过的冷傲;持黑书的玄尘则垂眸翻页,书页间溢出的黑雾正腐蚀他的道袍;倒在血泊里的那个最让他瞳孔收缩——胸口插着半截阵旗,血珠顺着旗纹往下淌,眼神却还凝着某种近乎解脱的释然。
"是我?
还是我的命运?"他喉间发紧,系统消失后那种被剥离的空荡感突然涌上来。
可不等他细想,后颈突然泛起温热——是阵灵核心在震颤,像小猫用脑袋蹭他的意识海。
这让他想起三天前老乞丐撞青石板时,那滩血里飘出的半片残魂,当时阵灵核心也是这样轻轻嗡鸣。
"玄尘!"
归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玄尘转身,看见那道身影被挡在阵图外。
青年的掌心抵着无形屏障,淡金色神纹在腕间游走,额角渗出细汗:"这屏障......"他话音未落,身侧一面小镜子突然泛起涟漪,镜中竟映出个穿青灰色阵灵长袍的身影——广袖上绣着周天星斗,发间束着和玄尘相似的阵纹玉簪。
归无的手指抖了抖。
他认得这装束,是古籍里记载的上古阵灵族服饰。
神纹突然烫起来,像有根线在他魂魄深处轻轻一拽,记忆碎片蜂拥而至:暴雨夜的祭坛,青铜鼎里沸腾的阵灵血,还有个声音在说"留一脉香火"......
"原来如此。"他松开抵着屏障的手,神纹的金光暗了暗,却扬起嘴角。
玄尘能看见他唇形——"我帮你守着外面"。
"初雪?"玄尘这才发现林初雪没跟进来。
少女站在阵图边缘,发梢沾着血光褪去后的星屑,眼瞳里流转着银蓝色的光——那是因果视觉全开的征兆。
她的指尖缠着半透明的因果丝,正将其中几缕泛着黑的丝线轻轻打结。
"他的命运线在分裂。"林初雪咬着下唇,额角沁出薄汗。
她能看见玄尘的主命线像被扯散的毛线团,分出的支线上有雷劫劈碎道心的焦黑,有系统反噬的血痕,甚至有一道线直接指向"归墟寂灭阵"的血色漩涡。"不能让他被这些可能性困住。"她默念法诀,因果丝突然泛起暖橘色的光,将三条最危险的支线轻轻系回主线上。
玄尘望着她发白的指尖,喉咙发紧。
三天前在巷子里,这双手还因为触到他的因果死结而发抖,现在却稳得像握剑的修士。
他想喊她小心,可镜面突然发出清鸣——所有镜子同时转向他,镜中不同版本的"玄尘"竟同时开口。
"杀了天机老人。"穿帝袍的说。
"烧了系统核心。"持黑书的说。
"别进归墟。"倒在血泊里的说。
玄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阵灵核心突然剧烈震颤,像是在帮他推开这些杂音。
他忽然想起青冥子《破妄录》里没说完的那句话——"真正的阵道,从不是困人,而是......"
"而是让人自己破局。"他轻声接完,眼睛亮起来。
那些镜中的声音突然弱了,像被风吹散的纸片。
他抬步走向最近的镜面,指尖按在穿帝袍的"自己"额头上。
镜面应声而碎,星光簌簌落在他肩头。
"原来这些不是命运。"他望着满地星芒,笑了。
阵灵核心的震颤里裹着雀跃,像在应和他的话。
他转身看向更深处的镜面海,那里有面最大的镜子还未亮起,边缘泛着混沌海才有的紫黑色。
当他迈出第二步时,所有镜子突然开始旋转。
星光被搅成漩涡,最深处那面镜子的轮廓渐渐清晰——镜中什么都没有,却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该去看看最里面藏着什么了。"他活动了下手腕,阵图在掌心泛起血光。
这一次,没有系统的机械音,没有天机老人的棋局,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阵灵核心里那声"试试看"的轻语。
玄尘的指尖几乎要贴上那面最深处的镜子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镜中少年的眉眼逐渐清晰——是他十六岁那年的模样,校服领口歪着,发梢还沾着巷口炸串的油星子,眼睛却亮得像淬了星火,那是混沌悟性刚觉醒时,对世界还保有纯粹好奇的眼神。
"你害怕成为什么样的人?"镜中少年开口,声音像穿过晨雾的风,带着他自己都快遗忘的清透。
玄尘的喉结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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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碎片翻涌: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的刺耳,吞噬天机阁推演术时那些老修士咳血的脸,暴走模式吸干火山灵脉后,山脚下村民跪在焦土上哭嚎的眼。
他曾以为自己享受混乱,可当系统核心在识海扎根的那刻,他分明在镜中见过自己眼底的陌生——像被线牵着的提偶,笑着碾碎别人的机缘,却忘了自己最初为什么要抬手。
"我怕成为我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灰,却意外地稳。
镜中少年笑了,梨涡在脸颊上陷出个小坑:"那你就去改变它。"
话音未落,整片星海突然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上百面镜子同时震颤,镜中那些穿帝袍、持黑书、倒在血泊里的"玄尘"纷纷裂开蛛网状的纹路,碎成星芒四溅。
玄尘下意识抬手,一片星光落进掌心,烫得他颤了颤——那不是冷硬的能量,是带着温度的,像他第一次用混沌悟性解析街边小阵时,阵灵核心给出的轻鸣。
更多光点涌来,裹住他的手腕、脖颈、心脏。
阵灵核心在意识海深处翻涌,这次不是混乱的吞噬欲,而是像久别重逢的故友,用最温柔的方式与他的魂魄相贴。
他看见自己的皮肤下泛起金光,那道原本盘踞在丹田的阵灵印记正在扭曲重组,另一段淡紫色的纹路从命门升起——是三天前在老乞丐残魂里感受到的,命运书写的痕迹。
"要融合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星海的轰鸣。
阵灵印记是他的本源,命运书写是他吞噬的因果,此刻两者像被火炼的金铁,在剧痛中熔成新的形状。
他咬着唇,却没觉得疼——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成为另一个自己"的碎片,正随着光点被重新锻造。
"归无!"
是林初雪的惊呼声。
玄尘猛地转头,透过破碎的镜面,他看见归无半跪在阵图基座前,掌心渗出的血正顺着刻纹流淌。
青年的神纹不再是淡金色,而是烧红的赤金,像要把整只手熔进石座里。
"空间要塌了!"归无的声音带着气音,额发全被冷汗浸透。
他早感知到玄尘体内爆发的能量风暴,那些碎裂的镜面正把"问吾命"界的法则撕成碎片。
记忆里暴雨夜祭坛的画面突然清晰——青铜鼎里沸腾的不是普通的血,是阵灵族用命祭炼的"镇界血",而他腕间的神纹,本就是为了在阵灵界崩溃时,做那根最后的支柱。
"撑住。"他咬着牙,将神纹里最后一丝力量注入基座。
石座发出呻吟,裂缝顺着他的指尖蔓延,却到底没让空间彻底崩塌。
林初雪的因果丝缠上了他的手腕。
少女的眼瞳几乎成了纯粹的银蓝,额角的汗滴坠在石砖上,溅起细小的因果涟漪:"我帮你锁!"她的指尖缠着二十余根半透明丝线,其中最粗的那根正捆住玄尘的主命线——方才镜面碎裂时,那条线差点被能量风暴扯断成齑粉。
"命轮锁定·第三重。"她念咒的声音发颤,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师父指导的情况下用出完整的因果术。
因果丝突然泛起暖橘色的光,像给玄尘的命运线裹上了层软甲。
她能看见那些试图撕裂主线的支线,此刻正像被春风拂过的藤蔓,缓缓垂落。
玄尘的意识突然清明。
他看见归无掌心的血,看见林初雪睫毛上的汗,看见所有碎裂的镜面光点正往他心口汇聚。
阵灵核心与命运书写印记终于相融,新的印记在丹田成型——是枚流转着星芒与紫电的法印,中间隐约能看见"命主"二字。
"够了。"他轻声说。
所有光点突然静止,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星雨。
他抬手接住离自己最近的那片光,转身看向还在吃力维持的两人:"我回来了。"
这句话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归无的神纹突然暗了下去,他瘫坐在地,看着石座上的裂缝缓缓愈合;林初雪的因果丝"啪"地断开,她踉跄两步,被玄尘及时扶住,发顶传来他带着温度的笑:"谢了,刑警同志。"
再睁眼时,三人已站在古殿中央。
刚才的星海镜界像场梦,只剩地面的阵图还泛着微光。
玄尘低头,看见阵图中心不知何时多出一行字,笔锋刚劲如刀——"通往至高之路"。
"这是......"林初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话音突然卡住。
穹顶传来细碎的响动。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原本布满裂痕的穹顶正渗出金光,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云端往下压,在地面投下越来越亮的光柱。
那光里带着熟悉的威压,让玄尘的新印记微微发烫——是比归墟更古老,比系统核心更沉重的存在。
"看来......"玄尘摸着心口的印记,嘴角扬起惯常的懒散笑意,"游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