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的指尖悬在契约纸页上方三寸处，原本该落下的墨痕突然凝住。
识海里周天星辰阵图的转动声变得清晰可闻，每一道星轨都在共鸣着幻境里老者的话——"阵灵一族的灭亡，从来不是被碾碎，是我们自己收了棱角。"他喉结动了动，后颈还残留着林初雪掌心的凉意，那凉意顺着脊椎爬进心脏，让他突然想起千年前阵灵殿外的星穹。
那时他们也是这样，主动收了引星阵的锋芒，退入混沌海，把舞台让给新的修行者。
"原来不是被天道抹除。"他低笑一声，指节微微发颤。
笔杆在掌心转了半圈，没落在契约上，反而虚点向虚空。
指尖划过之处，空气像被撕开道透明的裂缝，暗红阵纹如活物般攀附而上——那是他刚刚从幻境残像里扒出来的"命运回溯阵"，能将某段因果重新摊开在阳光下。
"玄尘？"林初雪的手从他后颈移到腕间，指尖沾着方才替他擦血时留下的淡红，此刻正轻轻掐他脉搏，"你在想什么？"
归无的断剑突然嗡鸣。
玄尘抬头，看见那道身影站在愿塔边缘，玄色衣摆被风掀起，神纹石片在他掌心灼出红痕。
归无的目光穿透云层，落在东南方的天际线，那里正有七道身影破云而来，每一步都踩碎一团灵气，像七柄插向苍穹的剑："守序者议会的七人团。"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陨铁，"审判权杖在发光，他们连谈判的幌子都懒得打。"
玄尘的瞳孔微缩。
他记得古籍里说过，守序者议会是天道意志的具象化团体，专门清理"不合时宜"的存在。
上回阵灵族退隐时，他们举着审判权杖站在阵灵殿外，如今这权杖的光，竟比千年更盛三分。
"还有三具愿望傀儡。"归无补充，断剑在指尖转了个花，刃口的血珠被风卷走，"用凡人执念炼的活兵器，一旦启动，会把方圆十里的因果搅成浆糊。"
林初雪突然闭紧眼。
因果线在她视网膜上炸开，金线银线纠缠成乱麻，其中一缕墨色的线格外刺眼，像条毒蛇钻进七人团中间那个灰袍老者的影子里。
她猛地睁眼，眼尾的泪痣因用力而微微发红，手指死死抠住愿塔的青石砖："东南方第三个，灰袍的那个——"她喘了口气，因果线割得她太阳穴生疼，"他的因果线连到愿海深处，是愿海意志的化身！"
归无的断剑"当"地插进砖缝。
神纹石片的光突然暴涨，在他手背烙出个焦黑的印子："愿海意志？
那东西早该随着上一代轮回阵崩塌了！"
"所以他们才要藏在七人团里。"林初雪的指尖在虚空划出银色阵纹，那是"因果重构"的启动符，阵纹碰到愿塔塔身时腾起淡蓝火焰，"我需要把这东西的存在暴露给其他六人——他们自诩维护秩序，最见不得规则被篡改。"她抬头看玄尘，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擦他嘴角血时蹭到的红，"给我十息，我能让他们自乱阵脚。"
玄尘的目光从归无的断剑移到林初雪的阵纹上。
他看见归无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手臂滴在断剑的神纹里，像给古老的纹路喂了口活气；他看见林初雪的指甲缝里嵌着青石碎屑，那是她刚才掐住他后颈时，因为太用力而抠进砖缝的。
识海里的星轨突然逆转。
他想起幻境里老者说的"被引导的因果"，想起破庙里那盏烧不尽的灯，想起此刻握在掌心的契约——那上面的空白处，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温热的光，像在等一个答案。
"先别急着签。"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
林初雪的手在他腕间顿住，归无转头看他，断剑的神纹因主人的动作明灭不定。
玄尘的指尖重新按向虚空，命运回溯阵的暗红纹路突然亮如血月。
他望着东南方逼近的七道身影，望着林初雪额角渗出的细汗，望着归无手背的焦痕，突然笑了："有些因果，得先摊开看看。"
守序者议会的审判权杖在三里外炸开第一声雷。
林初雪的因果重构阵纹开始燃烧，银色火焰顺着愿塔爬向天空；归无的断剑从砖缝里拔出来，神纹石片的光映得他眼底一片金红；玄尘的掌心，命运回溯阵的最后一道纹路即将闭合——那是他用混沌悟性硬啃幻境残像，在七息内拼凑出的破局之匙。
"准备好。"他说，声音被雷声撕碎又重组，"他们要来了。"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契约上的空白处，正有一道极淡的墨痕，随着命运回溯阵的启动，缓缓爬上纸页边缘。
玄尘的指尖重重按在虚空，暗红阵纹如活物般窜向天际。
识海里星轨倒转的嗡鸣与记忆碎片的刺痛同时炸开——那是他用混沌悟性硬啃千年残像的代价，可当阵灵族的过往在战场中央凝成实质影像时，所有疼痛都化作胸腔里翻涌的热意。
影像里，银甲阵灵们站在崩毁的星穹下，手中星图碎片泛着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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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是在篡改天命，是试图用最后力量补全天道疏漏的裂痕；不是在窃取权柄，是用自身道基为将溺亡的新修者筑起浮桥。
玄尘看着画面里那个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阵灵首领，在审判权杖的雷光中张开双臂，将星图碎片融入每一寸被污染的灵气里。
"看到了么？"他的声音裹着星轨震动的嗡鸣，穿透雷声撞进守序者耳中，"你们口中的叛徒，用命换了这方世界三千年太平。"
七人团的脚步果然顿住。
最左边那个持剑的年轻守序者瞳孔骤缩，剑尖垂落三寸——他认出了影像里那道身影，正是家族古籍中记载的"逆神者"，可此刻逆神者眼中的悲悯，与族谱里"癫狂"的描述截然不同。
中间灰袍老者的影子却剧烈扭曲，愿海意志附在他魂灵上的触须突然收紧，迫使他咬破舌尖："住口！
阵灵篡改因果的证据——"
"证据？"玄尘冷笑，命运回溯阵的纹路在他周身流转如血河，"你们的证据，不过是天道抹去真相后留下的空壳。"
为首的审判者终于暴喝出声。
他权杖顶端的宝石迸出刺目金光，将影像撕成碎片："混淆视听！"他布满老茧的手攥紧权杖，雷光顺着杖身爬满全身，"天罚雷刃——"
一道银线突然缠住雷刃的轨迹。
林初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因果线在她视网膜上交织成网。
方才她看见那道墨色线正顺着审判者的魂灵钻入雷刃，要将这一击的因果彻底锁定在玄尘心口。
此刻她咬碎舌尖，用鲜血在虚空画出逆转符："因果逆转！"
雷刃的尖啸声骤然变调。
原本直刺玄尘的雷光突然偏转三十度，精准劈在那名年轻守序者肩头。
后者惨叫着被掀飞，胸甲焦黑处露出渗血的皮肉。
他抬头时眼底的信仰裂痕更甚——方才还说要"替天行道"的审判者，竟用他的命来维持权杖的威能。
"混乱了。"归无的断剑在掌心转了个圈，神纹石片的光映得他瞳孔成了金红。
他看准那名被雷刃劈中的守序者身后空当，足尖点着愿塔飞檐跃出，断剑带起的风卷碎了三片青瓦。
神纹在他手臂上流动如活物，每道纹路都撕开前方守序者的护体灵气："现在，轮到我们反击了。"
两名守序者慌忙举盾。
归无的断剑却擦着盾牌边缘划过，刃口的神纹突然暴涨——那是他方才用自己鲜血喂给神纹的"活气"，此刻正顺着敌人盾牌的缝隙钻入，在他们丹田处炸开细小的雷花。
两人闷哼着踉跄后退，盾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玄尘望着战场的变化，唇角勾起抹冷冽的笑。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周天星辰阵图转得更快了，每道星轨都在吞噬着守序者们因动摇而散逸的气运——这是吞噬系统最爱的"混乱馈赠"。
可就在他要趁势扩大优势时，愿塔脚下突然传来闷响。
那震动像极了千年之前阵灵殿崩塌时的轰鸣。
玄尘的瞳孔微缩，下意识伸手按住塔身。
青石砖缝里渗出的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识海，竟让星轨的转动出现刹那停滞。
"契约尚未完成，阵灵仍未归位。"
声音从愿塔深处传来，像无数人同时开口，又像风穿过空谷的回响。
玄尘的手指在砖缝里蜷起，他听见林初雪倒抽冷气的声音，看见归无的断剑因这震动而嗡鸣，更感觉到那道声音里藏着的古老意志——像是某种被封印了千年的存在，终于等到了苏醒的契机。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
守序者们仍在混乱中互相指责，归无的断剑正挑飞第三面盾牌，林初雪的因果线还在虚空中闪着微光。
可在这一切之上，愿塔深处的震动仍未停止，那声音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他记忆里某道被遗忘的封印。
玄尘忽然想起幻境里老者最后的话："当契约重临，阵灵的棱角，该回来了。"
此刻，他望着掌心那页还未签署的契约，空白处的墨痕不知何时已爬满边缘，在纸页上勾勒出与周天星辰阵图相似的纹路。
"阵灵仍未归位么？"他低声重复，嘴角缓缓扬起，眼底有星轨碎裂又重组的光，"那便让他们看看，被抹去的棱角，到底有多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