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下子变得安静,神情抗拒,却都默默地朝着声音的来向走去。
姜宁拉着林城,混迹在人群之中。
走了一会儿,他们在一平坦宽阔处停下,这里正是府衙门口前的一片广场。
他们来得尚早,周围仅有几个人,因而姜宁毫不费力就看清了摆在广场中央的东西。
持着铜锣的人就站在不远处,神色严肃,手上的动作不停。
在他的面前,是六副担架,每个担架上都有一人。
有人被砸掉了半颗头,仅剩下半张脸,有人脸尚算完整,只是白布下本应是胳膊腿的位置却陷了下去。
镇民们起初不敢靠近细看,但还是有人先硬着头皮凑近。
有人松了口气,就有人扑在尸体上嚎啕大哭。
敲锣声伴随着哭天抢地的呼喊,官差的面无表情,与余下镇民们劫后余生的长叹交织在一起,融汇成一副诡异的和谐之景。
“没有爹……”
林城的声音很小,小得只有姜宁听得到,却能够听出他松了口气。
青牛山内生产灵晶石矿,为了满足的大雍国的大人们源源不断的需要,青牛镇将无数壮丁送进了山内。
山内采矿异常凶险,长则三四个月,短则一个月,就会有人死在矿中,再有看守青牛山的卫兵将尸体送出来,叫其家人认领之后安葬。
只是这一次,时间似乎短了些。
姜宁记得,上一次他们送回尸体,应该是二十一天前。
“啊!”
妇人的惊叫在一片哭声中突然炸响。
姜宁连忙看了过去,这一看,也不禁惊愕住,连忙伸手捂上林城的眼睛。
镇民们哗然。
最左边的那具尸体,白布被掀开,露出空空如也的腹腔。
并非血肉模糊,而是空空如也。
仿佛被什么东西吃掉了腹部的内脏,皮肉干瘪下去,露出森森白骨。
“刘丁失足掉进了一处山谷,上半身被落石压住,等到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内脏已经被山鹰吃了个干净……”敲锣官在一旁解释道,随即迅速朝卫兵使眼色。
卫兵立刻冲过来,将白布重新盖好。
刘丁的婆娘听后目眦欲裂,突然尖叫了一声,昏死了过去。
有人忽然朝他们靠近,姜宁余光瞥去,见陈靖来到他们的身边。
“都是那卖国贼,把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陈靖说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那口水缸,“小子,你现在还觉得这么做过分吗?”
姜宁没看他,却感觉到林城再次躲到了他的身后。
而陈靖这次却没打算放过他,而是转过来,正面看向了他:“他死了,可他的同党还在,让我抓到这些蛀虫,我一定要扒了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够了。”在陈靖吓到林城以前,姜宁已经决定要离开这场闹剧了,因而脸色沉了下来,“城儿林家自然会教导,就不劳陈兄操心了。”
陈靖还想说什么,可在对上姜宁的眼睛时,见他动了真格,竟是莫名有些慌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姜宁不再理会他,拉着林城便离开。
直到他走出几步,陈靖才皱起了眉头,有些愤愤地看着他的背影:“姜宁,你就是太温吞了,才会教出这么软弱的孩子,这个残酷的世界是容不下任何软弱和愚善的!只有华林诗社是我们的希望,你真不再考虑一下……”
姜宁没有理会,带着林城往家里走去。
看着二人渐渐远处的身影,陈靖皱起了眉头。
人群越来越远,周遭也渐渐静下来。
“小叔,那个叔叔他……是不是……不喜欢你?”林成突然小心翼翼的问道。
姜宁低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对你……态度很差……”林城低下头去,“我害怕他会欺负你……”
姜宁噗嗤一声笑出来。
林成满眼困惑地看着他。
“他啊,只是恼羞成怒罢了,”姜宁笑过之后,开始解释,“他参加了一个诗社,想要邀请我去参加,被我拒绝了罢了。”
“华林……诗社?”林成记得是这个名字。
姜宁点头。
林城到底是小孩子,被他这么一说,也就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确定自己的小叔叔不会被别人欺负,他就放心了。
却不知道,这个听起来文绉绉的地方,却是个充满暴力的地方。
姜宁对这个组织也知道得不多,只知道是个暗杀组织。
一百多年前,交战了十几年后,临国总算有了和大雍国和谈的机会,当时的大将军如今的卖国贼霍振明却以和谈作为伪装,杀死了大雍国的使臣,同时派兵攻进大雍国边境。
大雍国皇帝震怒,致使这场战争又延续了五年,最后以临国大败告终,自那之后,临国每年都要进供大量的灵晶石以“赎罪”。
霍氏的党羽阴魂不散,试图推翻如今的临国国君,而华林诗社就是为了抓捕这些人而建立的。
他没有陈靖那样的劲头,不论是大雍国皇帝,临国国君,还是华林诗社,他一律不敢兴趣。
他想要的很简单,只是一家人在这青牛镇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罢了。
……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时,陆芸娘正将水桶拎进厨房里,准备晚饭。
一双清澈的眼里随即升上些许困惑。
难道是阿煊和阿城回来了?
时间似乎比平日里早了些。
正想着,门外的敲门声更大更急躁起来,敲得本就不大结识的木门晃悠作响。
“来了!”
陆芸娘连忙应了一声,小跑着穿过院子往门口走。
敲门声大作,木门摇摇欲坠,令她的心底凭空有些发毛。
可到底没多想,陆芸娘急忙拉开了门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还未说完,看到眼前的人,陆芸娘的目光怔住了。
站在门前的,是一个高大男子,但与身形相比,那颗头却干瘪得厉害,所有的皮肉都凹陷了下去,一身青色玉冠华服,腰带上嵌有宝石,与她身上早已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人正打量着她,唇角噙着笑意。
陆芸娘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觉得这张脸陌生,可那熟悉的恐惧感却又让她下意识去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