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启明1644 >  第415章 死节

山海关,天下第一雄关。

此地,名义上,依旧是大明的疆土。但实际上,早已成为了平西伯吴三桂的“独立王国”。他麾下数万关宁铁骑,便是此地唯一的“王法”。朝廷派驻于此的其余将领,如定西侯唐通等人,皆是背景各异,心志不同,彼此之间,明争暗斗,互相提防。

崇祯皇帝虽然早已对吴三桂的拥兵自重、首鼠两端,心怀不满,也有心将其彻底收复。但奈何,大明朝廷在经历了连番的内外大战之后,兵力早已捉襟见肘,民心亦是疏离,实在……无法再发动一场足以强行攻取山海关的大战。

然而,皇帝没有兵,却不代表……他没有刀。

新任山海关参将赵忠,便是他插入吴三桂心脏的一把、最为锋利、也最为……致命的刀!

夜色如墨,赵忠独立于关墙之上,遥望着南方京师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决绝。他想起了,数月之前,皇帝在杭州行宫之中,对他的那番秘密交代:“朕要让这山海关,重新……姓朱!”

他知道,时机……已到!

他对着身边唯一的心腹、同样是出身草莽、对他忠心耿耿的宋喜,沉声说道:“宋喜,你我……皆是戴罪之身,蒙陛下不弃,不仅免我等死罪,更委以重任。今日,便是我等……为陛下,为大明,尽忠死节之时了!”

“将军!” 宋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赵忠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不必多言!陛下的大军,早已整装待发!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把火!一把足以让朝廷大军,名正言顺地,进驻这山海关的……大火!”

“今夜,你我……便做这‘点火’之人!做那燎原的烈焰之中,第一颗……也是最后一颗火星!”

子时,夜深人静。

山海关城内,数处粮仓、草料场,竟在同一时间,燃起了熊熊大火!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城西的军械库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几乎将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走水了!!”

“军械库炸了!!”

整个山海关,瞬间大乱!无数还在睡梦之中的关宁军士兵,仓皇地从营房之中冲出,乱作一团,纷纷前去救火。

而就在这混乱之中,赵忠和他麾下那仅存的三十余名弟兄,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手持钢刀,从阴影之中杀出,对着那些手忙脚乱、毫无防备的关宁军,展开了自杀式的……突袭!

他们人数虽少,却个个悍不畏死!他们以死相搏,以伤换命!竟真的在短时间之内,造成了城中更大的混乱!也……杀伤了数百名关宁军!

然而,三十人,终究是……寡不敌众。

很快,赵忠和宋喜,以及他们身边最后几名弟兄,便被数千名回过神来的关宁军,团团包围在了军械库的废墟之中。

看着周围那密密麻麻的、如同铁桶一般的包围圈,看着那一张张充满了愤怒与杀气的脸,赵忠……笑了。

他笑得,是如此的畅快,如此的……了无遗憾。

他缓缓举起手中那柄早已卷刃的钢刀,对着南方京师的方向,遥遥一拜。

“能入忠烈祠,此生……不悔!!”

说罢,他横刀一抹,自刎于颈间!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那张写满了忠义与决绝的脸。

“将军!!” 宋喜见状,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他并未选择投降,而是……转身,朝着离他最近的一名关宁军将领的长枪,猛地……撞了上去!

长枪,穿胸而过。他也同样,死得……如归。

平西伯吴三桂的府邸之内,早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当他听闻,城中之乱,竟是那新任参将赵忠,率领着他那几十号人,所为之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虽然早已识破,皇帝陛下将赵忠这等“降将”安插到自己身边,定然是别有用意,也早已对其暗中设防。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赵忠……竟会用这种近乎于“疯魔”的、自杀式的方式,来向那位远在京师的皇帝,表明他的……忠心!

他未能阻止此事的发生。他看着城中那冲天的火光和混乱的景象,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深的不安。他知道,皇帝陛下……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那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山海关“问罪”的借口了!

而在关城的另一端,定西侯唐通的府邸之内,在听闻了赵忠及其部下全员殉国的消息之后,这位同样是拥兵自重、平日里与吴三桂明争暗斗的边镇大将,却是……长久地,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才对着身旁的心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条真正的汉子。”

“我……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