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医院的首席御医吴又可,提着药箱,满头大汗地赶到司苑局那间早已被禁军卫士围得水泄不通的破旧柴房之时,他只看了一眼那位躺在御榻之上、被皇帝陛下紧紧抱在怀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已是微弱不堪的柔妃娘娘,心中便已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经过一番仔仔细细的望闻问切之后,吴又可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他跪倒在崇祯皇帝的面前,声音干涩地回禀道:“启禀陛下……柔妃娘娘此番晕厥,乃是……乃是因受了极度的风寒,又兼惊惧交加,心力交瘁,以致于……气血双亏,伤了……伤了根本啊。”
他顿了顿,又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补充了一句:“而且……从娘娘的脉象上来看,其……其气血亏损之状,极为蹊跷,似乎……似乎是曾有过身孕,又……又不幸小产之兆……”
什么?!
身孕?!小产?!
崇祯皇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中那个依旧昏迷不醒、身形消瘦的托娅,心中那份最初的愤怒与心疼,瞬间便被一股更为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即将失去至宝的恐慌所取代!
他一度以为,托娅因其草原出身,体质特殊,或许……难以生育。却不想,她……她竟早已为自己,怀上了龙裔!而自己,竟对此……一无所知!
“气血虚弱?” 崇祯皇帝缓缓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吴又可,你给朕抬起头来!”
他死死地盯着吴又可那张充满了惊恐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托娅自幼在草原长大,骑马射箭,身体之强健,远胜寻常男子!便是前几日在军营之中,与那保定总兵马爌对阵,亦是游刃有余!她又岂会……因区区一点风寒,便‘气血虚弱’至此?!”
“你给朕说实话!”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机,“她……究竟是不是遭人暗害?!是不是……被人下了药?!”
吴又可被皇帝这番话,吓得是浑身抖如筛糠,拼命地叩首道:“陛下!陛下饶命啊!臣……臣不敢妄言!臣……只能从脉象上判断,娘娘她……她确有小产之兆啊!”
够了!这就够了!
崇祯皇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他猛地一脚,将身旁的一张梨木方桌,踹得粉碎!
“好!好一个后宫!好一群……朕的好妃子!!” 他在心中怒吼,“竟敢……竟敢对朕的子嗣下手!!”
“平白……平白没了朕的一个皇子!!”
“方正化!!”
“方正化给朕滚进来!!”
崇祯皇帝那充满了无尽杀机的怒吼,响彻了整个司苑局的夜空!
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也早已被殿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是心惊胆战的内厂提督方正化,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奴才……奴才在!!”
崇祯皇帝看着底下这个自己最为信任的内廷鹰犬,声音冰冷得如同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起来:“方正化!朕且问你!柔妃入宫以来,其饮食起居,皆由何人负责?!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又是何人指派?!这些……你内厂,可曾查过?!”
方正化闻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自己……失职了!而且是……犯下了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大错!
他拼命地叩着头,声音都已带上了哭腔:“陛下……陛下恕罪!是……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韩大用!柔妃娘娘入宫之后的一应事务,皆……皆是由他一手操办!奴才……奴才曾见他与西宫的郑妃、葛妃等人,往来甚密,也……也曾派人暗中查探过,只是……只是尚未查出确凿的证据啊!”
韩大用?!郑妃?!葛妃?!
又是他们!
崇祯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闪过了一丝更为酷烈的杀机!他知道,这些人,定然是早已结成了一个足以在后宫之中兴风作浪的“内宫六虎”!而他们此次的目标,便是……自己那尚未出世的皇子!
“好!好一个韩大用!好一个……方正化!!”
崇祯皇帝怒极反笑!他知道,此事,方正化虽有失察之罪,但其根源,却在于自己对内廷的放纵和……对某些人的过分信任!
他必须……要用最为酷烈、也最为直接的方式,来敲打和警告所有内廷的权臣!
“传朕旨意!” 他对着殿外,厉声喝道,“即刻起,革去方正化内厂提督、御马监掌印之一应职务!降为……司礼监秉笔!!”
“命……前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国元,即刻起,接任御马监掌印太监之职!!”
这番旨意,无异于是在当众,狠狠地打了方正化一个响亮的耳光!也同样是在向所有内廷的宦官们,宣告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在这皇宫之内,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皇权,更不容许任何人的挑战!
在下达了这道人事任免的旨意之后,崇祯皇帝却又出人意料地,并未再继续追究下去。
他只是抱着怀中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托娅,缓缓地站起身,对着那早已是面如死灰的方正化,淡淡地说道:“明日的早朝,取消了。柔妃……需要静养。”
“至于那韩大用,以及他背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便由你内厂……自行处置吧。朕……不想再在宫里,看到他们。”
说罢,他便抱着托娅,径直……离开了这充满了血腥与阴谋的司苑局。
方正化在听完皇帝这最后一番话之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知道,皇帝这是……在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也是……在默许他,用最为血腥、也最为酷烈的方式,去清洗整个内宫!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在走出景仁宫的那一刻,只觉得浑身都已被冷汗浸透,如同……劫后余生!
他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立刻返回西厂衙署,召集了所有最为精锐、也最为心狠手辣的掌刑千户和番役!
他知道,今夜的紫禁城,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