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奔涌而来的归元殿并未稍作停顿,竟如一道流光径直撞向众人 —— 下一秒,便凭空消失在视野中。
梅念猛地回过神,周遭已是一片浩瀚星空。无数星辰在黑暗中闪烁,自己正孤零零地悬浮在这片无垠星海间,身侧再无半分人影。颜芷汐不在,雪昭与飞黄也无踪无影,连指尖的储物戒、腕间的碧玉灵环都已消失无踪。唯有身上那袭衣袍尚在,堪堪免去了裸身漂泊的窘迫。
“芷汐!”“小白!”“雪昭!承晦!飞黄!”
梅念嘶声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星空中荡开,却连一丝回声也未激起。冰冷的虚无包裹着他,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他恍惚间觉得这或许是场荒诞的梦境,可当指尖狠狠掐在手臂上时,清晰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开来 —— 这不是梦。
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体内原本流转自如的灵力竟消失得干干净净,丹田处空空如也,往日翻涌的修为仿佛从未存在过。
为何归元殿会突然发难?可是自己还在,归元殿去哪里了?同伴们究竟遭遇了什么?自己又为何会被抛入这片陌生星空?一身修为与法器尽失,只剩下单薄衣袍与满腔茫然,梅念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天灵。
每个人对未知的恐惧,以为一路修行,已经没有了恐惧,然而梅念错了,这种恐惧从不是修为高深便能豁免的本能。梅念纵然修行多年,早已勘破寻常喜怒,此刻却被一种原始的惶惑攥紧了心脏。同伴消失的空白,星空死寂的压迫,修为尽失的荒诞 —— 这一切都像一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对世界的认知。
他下意识想运转心法,指尖却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无法凝聚,丹田空空如也。梅念不信邪,又试了数次,直到额角渗出细汗,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可自己神识依旧在,这种情况和在舒云大陆类似。
更诡异的是,没有丝毫灵力,却能在星空中肆意飞行,仿佛脚下有无形的托力。没有灵力支撑,没有法器牵引,就这般轻飘飘地荡着,像一缕无主的幽魂。星辰在身侧缓缓流转,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隔着遥不可及的虚无。梅念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不知在星空中漂泊了多久,久到意识都快要麻木时,无数细碎的光点忽然从黑暗中浮现,像撒落的星辰碎屑,在他眼前明明灭灭。梅念下意识地望向其中一颗,那光点竟似有灵性般,瞬间挣脱周遭的簇拥,悠悠然飘至他眼前,在他瞳孔里映出一点微亮。
他迟疑着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光点的刹那,眼前的星空骤然扭曲、碎裂。天旋地转间,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 —— 他竟已站在一片广袤的陆地上,脚下是温润的泥土,鼻尖萦绕着草木与尘土的气息。可当他想弯腰触碰地面时,手掌却径直穿了过去,指尖只掠过一阵虚无的凉意。
梅念心中一动,试着在脑海中勾勒大海的模样。念头刚起,周遭的景象便如潮水般褪去,耳畔瞬间响起浪涛拍岸的轰鸣,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他已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碧波之中,脚下是翻滚的浪涛,却依旧稳稳站立,身体穿过跃出水面的游鱼,带不起半点涟漪。
他又想着巍峨的皇宫,眼前的碧海立刻被朱红宫墙替代,飞檐斗拱在头顶延伸,身着华服的宫人往来穿梭,他就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看着帝王临朝,看着宫妃低语,却无人能察觉他的存在。
无论他心念如何变幻,从市井街巷到深山古刹,从荒漠戈壁到琼楼玉宇,场景总能瞬间切换,只是周遭的一切都如同凝固的画卷,任他旁观,却绝无更改的可能。
于是,梅念开始了这场漫无目的的漂泊。他像个被遗忘的过客,行走在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看寻常百姓在田埂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经历生老病死,为柴米油盐喜忧。
看修士们苦修,在宗门内论道,同门中人为争夺资源拔剑相向,在血与火中挣扎沉浮。百年光阴在他眼中不过弹指,王朝更迭,宗门兴衰,恩怨情仇,悲欢离合,都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轮转。他见证了初生的啼哭,也目睹了临终的叹息,却始终只是个局外人,指尖触不到一片落叶,声音传不到任何人耳中,唯有无尽的时光在他身上刻下淡淡的沧桑。
就这样,梅念不知切换了多少光点,也如看客般见证了多少光怪陆离的场景。直到某一刻,一道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他的视野,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
那是个老者,身着黑袍,一头花白长发被一根普通的木钗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半分眉眼。可那双眼睛却与寻常老者截然不同,没有丝毫垂暮的浑浊与倦怠,反倒像淬了寒星般,藏着未熄的锋芒。只是他走几步便要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咳都像是要将肺腑呕出来,嘴角溢出的血沫竟带着诡异的墨色 —— 显然身中奇毒,已深入骨髓。
老者的脚步很慢,专挑山间田野行走,极少涉足人多的城镇,偶尔在密林深处驻足,采摘几株年份久远的药草。药材随之消失,显然是个修士。
这日傍晚,他循着一条蜿蜒的小径,走到了一个依山而建的小村落。炊烟正袅袅升起,田埂上劳作的老少都已扛着农具归家,见到黑袍老者,几个相熟的热心的村民便笑着招呼,邀他留下歇宿一晚再赶路。
老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拒绝的话语轻得像风。他径直走向村尾,出村后不远,有一处名为寒风峡谷的地方,那里有一道幽深的峡谷,风穿过谷口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常年透骨寒风,飞鸟难渡,对村民来说堪称绝地。
“老先生,那边是寒风谷!夜里冷得能冻掉骨头,还有野兽出没,很危险的!” 一个扎着羊角的孩童蹒跚的追了几步,仰着小脸大声提醒。
老者脚步微顿,缓缓回过头,脸上竟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冬雪初融时的一缕微光。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身影便很快融入了村尾的暮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