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铁门”隘口楠伦山口。 晨光刺破硝烟。
风卷着焦糊与血腥的气息,掠过尸骸枕藉的山口。
断裂的炮管斜插在泥浆里,燃烧的坦克残骸冒着最后的青烟,焦黑的旭日旗碎片混在浸透血水的泥土中。
一面布满弹孔、边缘焦黑的米字旗,被几名仅存的英军伞兵用刺刀支撑着,插在了隘口最高处的乱石堆上。
旗面在带着凉意的晨风中猎猎抖动,如同浴血的凤凰。
詹姆斯下士靠在一块滚烫的坦克装甲残骸旁,仅存的右手无力地垂着,工兵锹掉在脚边。
左臂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成暗褐色,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让他视野模糊。
他看着那面飘扬的旗帜,又望向隘口通道内:幸存的英军伞兵和华**士兵正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收敛着双方阵亡者的遗体。没有欢呼,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惨烈。
盖尔少将的军服被硝烟和泥浆染得看不出本色,左肩缠着浸血的绷带。
他拒绝了医护兵,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站在山口西侧一块突兀的岩石上,眺望着远方依旧有零星枪炮声传来的“死亡公路”方向。
孙将军站在他身旁,儒雅的面容此刻布满风霜和坚毅,目光沉静地扫过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淬炼的土地。
“孙将军,”盖尔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悲痛,更有一种使命达成的沉重。
“没有你们…‘铁门’昨夜就破了。第6空降师…欠华军一条命。”
孙微微摇头,目光落在远处正在被收敛的、穿着伞兵罩衫的年轻遗体上:“是你们,用血和骨头,焊死了这道门。山下奉文最锋利的爪牙,被你们折断了。”
他顿了顿,指向隘口东面那片被B-29轰炸犁过、此刻死寂的山谷,“牟田口的主力,跑不了了。他们被关在了缅甸的笼子里。”
仿佛印证他的话,通讯参谋拿着电文疾步跑来,声音带着激动:“报告孙长官!卫长官急电!Y部队第200师协同第88、93军,已突破腊戍日军最后防线!
松山佑三第56师团残部向东南溃退!腊戍光复!
另,我穿插部队已切断牟田口残部南逃景栋之最后通道!第15军主力,已成瓮中之鳖!”
“好!”
孙立人眼中精光一闪,接过电文快速扫过,“命令前线各部!巩固阵地!清点战果!伤员优先后送!
同时,向卫长官及陆长官报捷!‘铁门’已固!山下奉文缅甸重兵集团,覆灭在即!”
菲律宾,莱特湾。 赤道骄阳灼烧着蔚蓝的海水。
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盟军舰队铺满了整个海湾的视野。
战列舰粗大的炮管森然指向海岸,巡洋舰和驱逐舰如同警惕的猎犬在四周游弋,运输舰和登陆艇如同蚁群般繁忙穿梭。
一艘编号LCI-70的步兵登陆艇,在浑浊的浪涌中剧烈颠簸,冲向“白滩”。
麦克阿瑟将军站在艇艏,戴着那顶标志性的菲律宾元帅帽,墨镜遮挡了刺眼的阳光,却挡不住他眼中燃烧的、近乎狂热的火焰。
他双手紧紧抓住湿滑的栏杆,身体随着登陆艇的起伏而晃动,军装被浪花打湿。
“稳住!稳住!”艇长在驾驶舱内嘶吼。
登陆艇猛地撞上浅滩,舱门轰然放下!浑浊的海水瞬间涌入!
“Go! Go! Go!”军官的吼声炸响!
全副武装的美军陆战一师士兵嚎叫着,如同下山的猛虎。
顶着可能存在的零星抵抗,跳入齐腰深的海水,奋力冲向滩头!浪花飞溅,枪械高举,场面壮观而混乱。
麦克阿瑟深吸一口气,在参谋和记者镜头的簇拥下,紧随士兵之后,大步踏入海水!
冰冷的海水瞬间灌满了他擦得锃亮的军靴和笔挺的卡其裤。
他毫不在意,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片棕榈摇曳、硝烟尚未散尽的土地——菲律宾。
他一步步走上沙滩,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在湿漉漉的沙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他走到一处稍高的沙丘上,早有通讯兵架设好了野战电台和麦克风。海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鬓角,浪涛声是天然的背景音。
麦克阿瑟摘下墨镜,目光扫过周围肃立的军官、兴奋的记者、以及刚刚登陆、正用好奇和敬畏目光看着他的年轻士兵们。
他对着麦克风,声音通过电台传遍舰队,也注定将传遍世界:
“菲律宾人民!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戏剧性的庄严和不容置疑的宣示:
“在全能上帝的庇佑下,我们的军队再一次站在了菲律宾的土地上!这片洒满我们共同鲜血的土地!”
“自由之师的脚步一旦踏上这片海岸,就绝不会再退后一步!无论前方是日军的碉堡还是天皇的皇宫!”
他猛地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整个群岛:
“我麦克阿瑟,在此宣告!以正义之名,以牺牲将士的英灵之名!菲律宾——必将重获自由!而日本帝国的丧钟——已经敲响!”
“God bless America! And God bless the Philippines!”
记者们的镁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这必将载入史册的一幕。
滩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兵们挥舞着枪支和钢盔!
麦克阿瑟的演讲,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绝对国防圈”的第二块基石上!
*东京,皇居御文库。
纸门紧闭,隔绝了庭院里的虫鸣。
昏黄的灯光下,裕仁身着朴素的深色和服,背对着御座,站在巨大的东亚地图前。
他的身形在灯下显得有些单薄,双手背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
地图上,代表缅甸的区域被刺眼的红色标记覆盖:“密支那陷落”、“孟拱激战”、“腊戍失守”、“景栋遭炮击”、“暹罗走廊封闭”、“第15军主力被围”…
一连串的败报如同冰冷的匕首,刺在地图上,也刺在他的心头。
侍从武官长莲沼蕃大将跪坐在下首,额头紧贴榻榻米。
声音干涩而沉重,如同在宣读讣告:“…缅甸方面军河边司令官最后急电:牟田口第15军主力于楠伦山口,及景栋以北区域,遭中、英联军东西夹击,退路断绝,陷入重围…激战终日,各部建制崩溃…通讯中断…恐已…玉碎…”
“玉碎…”
裕仁的指尖猛地一颤。又一个精锐的军!缅甸,彻底丢了。南方屏障洞开。
“另…菲律宾方面…美军于莱特岛大规模登陆…麦克阿瑟…已发表‘我回来了’之演说…登陆场正持续扩大…守军告急…”
莲沼的头垂得更低,后面的话几乎难以启齿:“…大本营…大本营研判,‘捷一号作战’…前景堪忧…吕宋…恐难保全…”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裕仁缓缓转过身。灯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没有震怒,没有哀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他走到御案前,目光落在案头那份标注着“绝密·捷一号”的作战计划上。
曾经寄托着帝国最后希望的蓝图,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地图上菲律宾的位置,然后缓缓上移,掠过湾岛、琉球…最终,落在了那片被海洋包围的、狭长的本土岛屿轮廓上。
冰冷的感觉,如同毒蛇,顺着脊椎蔓延上来。
他仿佛听到了遥远的、沉闷的炮声,不是来自缅甸或菲律宾,而是来自东京湾…来自皇宫的围墙之外。
“绝对…国防圈…”
裕仁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他抬起头,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御文库厚重的屋顶,望向南方那片燃烧的天空。
“他们…砸碎了缅甸的门…现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锤子…要落到吕宋了…”
御文库内,灯火如豆。
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墙壁的地图上,将整个帝国笼罩在一片无边的、名为“败亡”的黑暗之中。
焚炉的余烬在缅甸冷却,而惊雷的轰鸣,正撕裂太平洋的天幕,不可阻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