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 >  第190章 风起东篱

第一日辰时三刻,东篱堂前的青砖被日头晒得发烫。

贾悦跪坐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女诫》的经文在舌尖滚过第三十七遍时,后颈的汗珠顺着衣领滑进锁骨,将月白纱裙洇出一片深痕。

"五姑娘这腰板倒比石狮子还硬。"廊下守着的婆子嗑着瓜子,声音像碎瓷片儿似的扎过来,"邢夫人说了,若背错一句,便加跪一个时辰。"

贾悦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的几株野菊,喉间泛起苦涩。

她早该想到,王熙凤前日在荣禧堂吃了瘪,邢夫人这根"老炮仗"怎会按捺得住?

昨日午后,周瑞家的捧着邢夫人的帖子来,说她在园子里冲撞了大房的体面,要罚跪三日《女诫》——体面?

不过是她前日替贾母查账时,发现大房挪用了春祭的银子,断了某些人的财路罢了。

"姑娘,喝点水。"

熟悉的软语从院门外传来。

贾悦抬眼,正见尤二姐提着青瓷壶往门里闯,鬓边的珍珠坠子被风掀得乱颤。

守在门口的粗使丫头横着膀子拦住她:"尤姨娘,邢夫人吩咐了,除了送膳食的,谁也不许近东篱堂。"

尤二姐的指尖攥得发白,青瓷壶在掌心烫出红印。

她望着贾悦额角的汗,咬了咬唇,忽然将壶塞到丫头怀里:"这是我新熬的薄荷茶,你替我呈给五姑娘。"那丫头掀开壶盖闻了闻,见是清清爽爽的茶香,这才松了手。

贾悦接过茶盏时,触到壶底压着的帕子——尤二姐的绣工,帕角绣着朵并蒂莲。

她垂眸抿茶,舌尖刚触到茶水,便尝到帕子上浸的薄荷膏,凉丝丝的直窜后颈。

再抬头时,尤二姐已被丫头"请"出了院门,只留个青衫侧影在朱漆门外晃了晃。

日头移到正顶时,穿堂风忽然裹着墨香卷进东篱堂。

贾悦抬眼,正见沈墨抱着一摞书跨进门槛,月白直裰的下摆还沾着秋露。

他朝守着的婆子作了个揖:"我受老太太之命,给五姑娘送《列女传》来。"

婆子见是贾母跟前挂了号的沈公子,忙不迭让开。

沈墨走到贾悦跟前,弯腰递书时,一枚清凉的药丸顺着指缝滑进她掌心。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薄荷、甘草、冰片,含半刻就能缓喉燥。"

贾悦捏着药丸,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关切。

那目光像春溪浸着月光,晃得她心头一跳。

前日在沁芳闸,他也是这样站在桃树下,说要替她抄《女则》解闷——那时她只当是书生的善意,如今才知,他原是早把她的难处看在眼里。

"沈公子请回吧。"婆子催了一句。

沈墨又朝贾悦颔了颔首,转身时衣摆扫过她膝头,带起一阵风,将她膝上的《女诫》翻到新页,恰好是"夫者,妻之天也"那章。

贾悦望着那行字,将药丸含进嘴里,凉意顺着喉管漫开,倒比方才的薄荷茶更沁人心脾。

第二日夜里,东篱堂的烛火忽明忽暗。

贾悦蜷在蒲团上,故意将咳嗽压得又急又重,一下接一下撞着雕花木窗。

守夜的婆子在廊下打盹,鼾声混着秋虫叫。

她摸出袖中沈墨给的药丸,含了半颗,余下的碾碎掺进茶盏——这咳嗽,原是要做给人看的。

"咳咳......"她扶着案几起身,茶盏"当啷"坠地,瓷片儿溅到婆子脚边。

那婆子惊得跳起来,举着灯笼照过来,正见贾悦倚着柱子,额角的汗把鬓发粘成绺,嘴唇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快去回邢夫人!"婆子慌了神,"五姑娘怕是要......"

"不必。"贾悦扯出个虚弱的笑,"劳你去回老太太吧......我......我疼得紧......"

寅时三刻,贾母身边的周嬷嬷带着小丫头撞开了东篱堂的门。

她摸着贾悦滚烫的额头,眉头皱成个结:"这哪是跪诵《女诫》?

分明是要把人往死里磋磨!"转身便命小丫头去叫张太医,又对发愣的婆子道:"还不快把五姑娘扶回缀锦阁?

邢夫人那边......"她顿了顿,"老奴自会回老太太。"

邢夫人的院子里,铜鹤炉的香灰正簌簌往下掉。

她捏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瓷片儿扎进掌心:"那小蹄子倒会装病!"身边的王善保家的赔着笑:"老太太最疼这些姑娘,怕是要怪咱们苛责了。"

"怪?"邢夫人甩了茶盏,碎片在青砖上迸出火星,"等那小蹄子病好了,我再......"

"罢了。"贾悦倚在软枕上,听着紫鹃转述邢夫人的动静,嘴角勾起抹淡笑。

窗外的月光漫过妆台,照见沈墨昨夜留下的《列女传》,书页间夹着片银杏叶,叶尖还凝着未干的墨痕——他定是在书房熬了整夜抄的注解。

"姑娘,沈公子来了。"紫鹃掀开门帘,月光顺着她身后淌进来,将沈墨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手里提着个锦盒,见贾悦靠在枕上,脚步顿了顿,又慢慢走近:"张太医说你需得补补,这是我让家里送来的茯苓膏。"

贾悦接过锦盒,指尖触到他手背的温度。

窗外秋虫忽然噤了声,房里只剩烛芯"噼啪"轻响。

沈墨望着她鬓边未理的碎发,喉结动了动:"悦儿,若你愿意......我明日便去求老太太,把咱们的亲事定了。"

她的手在锦盒上微微发颤。

定亲?

那意味着她要彻底站到沈家和贾母这一边,可邢夫人、王熙凤,还有藏在暗处的贾蓉那伙人......她抬眼望进他眼底的认真,忽然想起前日在穿堂听见的话——"帮你出口气"、"小丫头翻了天"。

"墨哥哥。"她轻轻抽回手,声音软得像沾了露水的花瓣,"再等等。"

沈墨的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又慢慢松开。

他望着她眼底的坚定,忽然笑了:"好,我等。"

第三日清晨,贾悦站在缀锦阁的窗前。

秋风掀起她月白衫子的下摆,吹得案上的《女诫》哗哗作响。

她望着院外飘起的落叶,忽然伸手接住一片,叶脉在掌心硌出浅痕——这叶子落得这样急,倒像她此刻的心思。

"紫鹃,"她转身取了妆匣里的翡翠簪子,"把这个送到尤二姐那里,就说......昨日的茶,我喝着很舒服。"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卷着几片枯叶掠过廊角。

贾悦望着那抹黄影消失在游廊尽头,指尖轻轻抚过案头的《列女传》。

书页间,沈墨的小楷注解还带着墨香:"女子立世,当如劲竹,外柔内刚。"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眼底的光慢慢亮起来。

一味守着蒲团跪诵《女诫》,终究是困在别人画的圈里。

要破局......得先自己拿起笔,重画这棋盘。

院外传来小丫头的笑声,混着秋蝉最后的鸣叫。

贾悦伸手拢了拢衣襟,转身走向妆台。

镜中,她鬓边的珠花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一肩的星子。

"去把昨日沈公子送的茯苓膏分些给各房的丫头。"她对紫鹃道,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再让人去账房,把前儿查的春祭银子数目抄一份,送到老太太屋里。"

紫鹃应了声,提着食盒出去了。

贾悦望着她的背影,又低头整理袖口的盘扣。

那枚沈墨给的清凉药丸还在袖中,攥得久了,倒暖了。

窗外,秋风吹得银杏叶沙沙响。

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叶尖沾着点新绿——原来这落叶底下,还藏着未褪尽的生机。

贾悦伸手拾起那片叶子,轻轻放进妆匣。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轻声道:

"该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