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全都是神色凝重,面带忧思。

唉,自从看到策论考题的时候,他们就想到了,这次的阅卷任务,就是一个大坑啊。

横竖都是错……

在那位手底下当差,着实是令人为难,昼夜不敢有丝毫懈怠啊……

刘三吾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他提起朱笔,神情庄重肃穆,在那份卷宗的封皮上,一笔一划,重重地写下两个大字。

甲上。

……

次日,贡院。

气氛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凝重。

所有考卷批阅完毕,分数汇总进入了最后阶段。

算盘珠子被拨得噼啪作响,吏员们额头渗汗,反复核对,生怕出了一丝纰漏。

排名结束了。

唱名登录的张主事,正站在巨大的书案前,脸色惨白如纸。

他手里捏着一张刚刚汇总完毕的名单。

薄薄的宣纸,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

他的喉结疯狂滚动,嘴唇开合数次,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知该如何开口汇报。

“怎么回事?”

上首的副主考官王学士皱起了眉,语气不悦。

“王……王大人……”张主事的声音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他挪步过去,双手将名单呈了上去,“您……您自己看吧!”

王学士心中更是不快,不耐烦地一把抓过名单。

他低头看去,目光从上到下缓缓扫过。

起初,他神情还算平静。

可当他的视线,扫过一个个名字后面用朱笔标注的出身籍贯时,他的脸色,变了。

脸上的肌肉,瞬间僵住。

双眼,猛然瞪大。

他看到了五个字,一遍又一遍地出现。

皇家科学院。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看,那朱红的字迹依旧刺眼。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啪嗒。”

手中的毛笔脱手滑落,掉在桌案上,一滴浓墨溅开,在干净的公文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这……这……怎么可能?!”

王学士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极致的惊骇。

他猛地抬头,厉声喝问:“核对了几遍?!”

“回……回大人!下官亲手核对三遍,又命人复核两遍,绝无差错!”张主事被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

王学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再次看向那份名单。

那哪里是名单?

那分明是一封战书!

榜上赫然有二十七人,师承皆为——皇家科学院!

二十七个!

一个成立不足两年的新班,第一次参加科举,会试上榜二十七人!

这已不是奇迹,是妖孽!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头皮发麻的。

最恐怖的是……

这二十七人的名次!

竟无一人吊在榜尾!

全部位列中上!

王学士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视线移向了名单的最顶端,那个象征着荣耀与未来的位置。

会试榜单,前二十名。

皇家科学院,独占八席!

第一名,会元!

周志新!

第五名,李怀!

第八名,王景!

……

一个个名字,像一根根针似的,刺得他头晕目眩,几乎要站立不稳。

整个大堂,一片死寂。

打算盘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所有的吏员,所有的考官,都用一种看鬼般的眼神,死死盯着王学士和他手中那张薄薄的,却足以震动朝野的名单。

死寂。

死寂之后,是火山般的爆发。

“哗——”

整个阅卷大堂瞬间就炸了。

所有的考官都疯了一样围了上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一群被踩了尾巴的鹅,朝着那份榜单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

钱侍郎第一个喊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不可能!”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里全是血丝,既惊又怒。

“这绝对不可能!”

“科学院那帮小子,不是都中了毒,半死不活地躺在考场上吗?”

“听说有人连笔都握不住!”

“这怎么可能考出这种名次?”

他的话像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凉水。

瞬间,所有人心里的那点疑虑和猜忌,全都被炸了出来。

“是啊!三十多人应考,竟有二十七个人上榜,八个进了前二十!”

“这是什么鬼名堂?”

“我朝开科取士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这种邪乎事!”

一个翰林院的老学究惊愕得胡子都在抖。

“国子监最鼎盛那几年,也没见着这么吓人的成绩啊!”

“这不合常理!”

“这里面肯定有鬼!”

另一个考官猛地一拍大腿,好像想通了什么关键。

“难道是……舞弊?!”

他压低了声音,可那两个字却像惊雷一样,在每个人耳朵边上炸开。

舞弊。

整个大堂的空气都凝固了。

大家默然对视着,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恐。

科举舞弊,这可是跟谋反差不多的滔天大罪。

“没错!”

最先喊叫的钱侍郎立刻附和。

他的目光变得又尖又利,像刀子一样刮过众人。

“你们想想!”

“科学院是谁办的?广智侯!”

“广智侯是谁的人?太子殿下的心腹!”

“再想想这次的策论题,‘论海’!”

“这么偏,这么刁钻的题目,谁能想得到?”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答案只有一个!”

“广智侯提前知道了考题!”

“他把题目泄露给了他那帮学生!”

这个猜测,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人的脑子。

对啊!

只有这个解释!

不然怎么解释那三十多份论调统一、论证详实的卷子?

不然,怎么解释那帮病秧子,还能写出那种石破天惊的文章?

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

他们进了考场,只需要把脑子里背熟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抄在卷子上就行了!

“一定是这样!”

钱侍郎找到了主心骨,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他转身对着上首的刘三吾重重一拱手。

“刘大人!”

“此事非同小可!”

“这关系到我朝科举的根本,关系到天下读书人的公道啊!”

“必须查!彻查!”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提议,立刻把科学院所有上榜的卷子,全部封存提档!”

“一张一张地重新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