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比刚才毛骧念的“迎回真龙,重开天地”,还要响亮。

“轰!”

整个奉天殿的死寂,被瞬间引爆的嗡嗡声彻底撕碎。

“什……什么?!”

“行在?”

“北平行在?!”

刚才还因为贪官问题吓得不敢出声的百官,此刻全傻了。

他们猛地抬头,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一个个跟被门夹了脑袋一样,思维都停了。

这算什么?

前一刻,还在万里之外的南洋跟海匪较劲。

下一息。

怎么就把话题从南边的大海,一竿子捅到了北边元大都的城墙根底下?

这两件事,沾边吗?!

行在!

几乎等同于第二个京城!

是天子巡狩办公的地方!

这么捅破天的大事,陛下就这么……

轻飘飘地……

直接给定了?

连个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满朝文武大着胆子,抬头去看皇帝的神色。

大家都是睁大眼睛,皱起眉头,满脸惊疑不定的想要确认。

而陛下那平静的面容,让乌泱泱的官员们,脸上的血色开始褪去,有些发白了。

吏部尚书詹徽,刚刚才因为沿海吏治的问题捡回半条命,魂儿还没归位,此刻第一个从惊骇中弹了起来。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出队列,跪地劝阻:

“陛下!万万不可啊!”

“国都乃邦本,岂能轻动?北平是前元旧都,更是边防险地,设为行在,是动摇我大明之根基!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啊!”

詹徽这一跪,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整个奉天殿,炸了。

呼啦啦!

满朝文武,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哀嚎声此起彼伏。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御史,额头“咚”地一声磕在金砖上,扬着嗓子喊:

“陛下!应天府龙盘虎踞,是我大明龙兴之地!北平苦寒,长年直面塞外虎狼,若天子驻跸,国本安危何在?此举太险了啊!”

有脾气急的言官红了眼,直接扭头冲着户部尚书茹太素问道:

“茹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这要填进去多少银钱?这不是劳民伤财么!”

茹太素那张精于计算的脸,此刻僵硬得像块老木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钱?

这哪里是钱的事!

这是要所有人的命啊!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当年营建凤阳中都的旧事。

那人力物力砸进去,跟个无底洞似的,最后不还是在一片反对声中不了了之?

可眼下这个北平行在,比凤阳中都还要疯狂十倍!

陆知白微微睁大眼睛,神情疑惑与震惊,一脸呆萌。

好似皇帝忽然对北平动了心思,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他抬起头来环顾,望向了朱标。

两人飞快对视了一眼。

只片刻。

朱标一样是露出了惊诧之色,似乎一样是未曾预料。

他望向朱元璋,喉结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这两个家伙……

都装着不知道此事。

把自己完美地融进了一片惊慌失措的朝臣之中。

陆知白确实是有一丝诧异的。

但转念想通,便又感到些许兴奋——

前面铺垫了那么久的南洋大戏,又是海盗又是邪教的,搞半天大招搁这儿等着呢。

好一招瞒天过海。

声东击西!

他能感觉到,御座之上,那道看似平静的目光,轻轻扫过了自己。

陆知白眨着眼,以震惊的目光,与同僚对视,认真地交换惊讶之情。

绝不说一句话。

低调!

对不住了老朱,私下出主意可以,摇旗呐喊不行。

开玩笑。

这种时候谁冒头,谁就是天下第一号大聪明!

迁都,可不是搬家那么简单……不,普通老百姓搬家都很麻烦的。

迁都是要把整个帝国的利益格局连根拔起,重新洗牌。

朱棣为了迁都北平,准备了近二十年,算是徐徐图之了,仍然落得一片骂名与反对。

比如那紫禁城新建的三大殿,才几个月,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失火烧毁了呢……

老朱这一回,从策略来说,思路是相似的。

那就是循序渐进。

从最低级的【行在】开始。

陆知白猜测,下一步,就是升级为【陪都】。

再下一步,就是变次为主,彻底实现官僚机构、办公地等等的北迁。

然而。

老朱的态度,会比朱棣还要坚决。

他不辩论,不商量。

他只是通知你们:咱,决定了。

朱元璋冷漠地看着阶下黑压压的臣子,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那些泣血的哭谏,那些以头抢地的死忠……

仿佛都与他无关。

嚎吧。

等众人嚎了一阵子,有些泄了气。

老朱再次开口。

雄浑的声音,语气平淡。

却让所有人的哭嚎都卡在了喉咙里。

“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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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魏国公徐达,即刻清理北平元大都宫城,挖地三尺,肃清残秽,以备巡幸!”

轰!

一些大臣瞳孔微缩。

这不是商议!

是命令!

是已经落下的刀!

“陛下!”

“三思啊!!!”

群臣彻底失控了。

哭喊声几乎要把奉天殿的殿顶给掀了。

朱元璋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一转,直接落在了工部尚书身上。

“命工部,即刻遣人疏通京杭大运河,北段为重中之重,不得有误!”

他的目光又转向兵部:

“着兵部及五军都督府议定,内迁兀良哈降部精壮,分置于北平周边卫所……余者,妥善安置,划地与我汉民杂居。”

最后,朱元璋的视线扫过户部和吏部:

“自湖广、山西等地,计丁授田,鼓励北迁,移民实边。具体章程,三日之内,要报给咱!”

一连四道旨意。

没有一道是虚的。

每一道,都精准地钉死了执行的衙门和时限。

一道,比一道狠。

像四记重锤。

砸碎了所有人最后的一丝侥幸。

奉天殿内,从震惊,到反对,再到此刻……

剩下一片茫然与惶惑。

所有人都明白了。

皇帝不是在跟他们商量。

皇帝,是要用他一个人的意志,碾碎所有挡路的东西!

“退朝。”

朱元璋从龙椅上站起,丢下这两个字,再也不看底下那群失魂落魄的臣子,袍袖一甩,径直转身。

“陛下!陛下三思啊!”

龙袍的衣角,消失在后殿的阴影里,把群臣的呼喊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