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眯起了眼,面容紧绷:
“那些勋贵武将,这些年是愈发张狂了!一个个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咱若不借此机会,狠狠敲打一番,日后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乱子!”
老朱的目光扫过朱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面对太子,有些话,当然是可以直说的:
“平日里,他们搞些营生,弄些钱财,只要不太过分,咱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水至清则无鱼。”
“可他蓝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挪用军饷去投大黄!”
“那是咱的钱,是朝廷的钱,是底下士卒的卖命钱!他把军队当成什么了?自家韭菜地,想割就割?!”
老朱冷冷地一哼,一副鹰视狼顾之相,杀气凛然。
朱标心头一跳。
“这是咱的底线!谁敢碰,咱就剁了谁的爪子!”
朱标听闻,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轻声叹道:
“这确实是……犯了忌讳……”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端起御案上的茶盏,指腹摩挲着杯壁,却未饮。
“至于如何处置他,咱还没最后定下。且让他在牢里待着,好好磨磨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这话的意思,也是在等。
等查案的人,查到更多如山的铁证。
或许,也是在等蓝玉自己想通,主动吐露些什么。
也可能,是在等那“海浪藏龙”的线索,能从蓝玉这条线上,再牵出些别的。
又或者,是想看一看,军中到底有哪些人,和蓝玉穿同一条裤子……
老朱的目光转向殿外,似乎穿透了宫墙,望向了北方。
他又想起了一道领罚的其他人。
“传旨下去,再派人去催!”
他声音陡然抬高,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个父亲的怒火:“催秦王、晋王那两个混账东西!”
“让他们即刻滚回应天府来,到咱面前领罚!”
“再敢借风寒来拖延,休怪咱不念父子之情!”
这两个儿子,在各自藩地最近也是有些不安生,正好一并敲打。
大明江山,不容任何人胡来。
便是亲儿子,也不行!
……
……
蓝玉被押入应天府的消息,像一阵旋风,顷刻间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各家府邸,都在私下议论着这位曾经煊赫一时的永昌侯,如今的阶下之囚。
曹国公府。
李文忠说是想念陆清岱这小团子了,特意着人请了陆知白过府。
陆知白欣然应允,还带上了自家的宝贝疙瘩。
刚一见面。
梳着双丫髻,身穿红袄裙,颈挂长命锁的陆清岱,便奶声奶气地给李文忠行了个万福礼:“清岱见过曹爷爷~”
小模样儿,又娇憨又可爱。
陆知白望天:“是李,伯伯!”
李文忠乐得合不拢嘴,连忙上前虚扶一把:
“哎哟,咱们的小清岱,些许日子不见,又长高了,也越发懂礼数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锭亮澄澄的小金元宝,塞进陆清岱的小手里:“拿着去买糖葫芦,买桂花糕!”
陆清岱小脸蛋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大眼睛弯成月牙,紧紧攥着金元宝,甜腻腻地道:“谢谢伯伯!”
她还偷偷觑了眼自家老爹。
见陆知白含笑不语,这才宝贝似的将金元宝收进小荷包里。
陆知白在一旁瞧着,也是好笑,对着李文忠道:“表哥,你这也太宠着她了,仔细把她惯坏了。”
李文忠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小丫头子,不就该娇养着?咱老李家又不缺这点东西!”
他转头,笑眯眯地对着陆清岱道:“伯伯今天让人备了你爱吃的锅子,咱们一起打边炉~”
“哇!”陆清岱一听,眼睛瞪得溜圆,“好吃!”
说着,又一本正经地告诉李文忠:
“就是辣椒,还在地里长。等明年爹爹叫人多种一些,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辣椒了~”
李文忠哈哈大笑:“哟,知道得真多!”
于是大家先吃饭。
跟国公一起吃火锅,也是新奇的体验。
陆知白在家也是常吃。
不过呢,由于在大黄贸易中受益匪浅,牛羊肉实在吃得有些腻味,最近倒是偏爱些清淡的鱼鲜。
李文忠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都叫人备下了!今儿的鱼,早上从玄武湖新捕的。”
饭罢。
陆清岱吃得肚肚滚圆,自己揉摸着,不再吃了。
李文忠见状,便唤来府里的嬷嬷,带小郡主去后院厢房歇息,备些消食的酸梅汤和精致小点心,找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来解闷。
陆清岱轻车熟路的跑去玩了。
前厅。
袅袅的茶香中,李文忠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蓝玉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陆知白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语气平静:
“嗯,刚到午门外就被锦衣卫拿下了,直接押送诏狱,听说是三司会审,这阵仗,可不小。”
李文忠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圣心已决啊。”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大黄那桩买卖,背后是谁在布局谋划,别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陆知白闻言,挑了挑眉,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露出一丝笑容:“那咋了?”
“旁的人也不傻!”李文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担忧,
“这次蓝玉栽了,是他自己作死,挪用军饷去投大黄,那是陛下的钱,是军心,他这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玩火,触了天条!”
“可是那些在大黄生意里亏得倾家荡产、血本无归的勋贵武将,还有那些被套牢的商贾,他们才不会管这些!”
“陛下和太子爷,他们自然是不敢怨恨的。可你……”
李文忠声音愈发沉重,“你这个在幕后搅动风云的,一旦暴露,怕是要被不少人给惦记上,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
陆知白放下茶杯,从容淡定,带点洒脱:
“表哥,这世道啊,就是这么个理儿。
想恨你的人,就算天天给他送金元宝,他照样能找出一百个理由来恨你。总不能让我跪舔他们。”
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再说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瞧我不顺眼的人,从应天府能排到北平府,也不差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