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封,则是派最得力的亲信,星夜兼程,加急送往辽东盖州卫,交予自己的外甥,开平王常遇春之子常茂。
信中言辞恳切到了极点,悔恨交加,将自己挪用军饷之事,轻描淡写为“一时糊涂,利令智昏,受了奸人蒙蔽”。
他指望常茂看在亲姐姐、已故太子妃的颜面上,无论如何也要在太子和皇上面前,替他这个舅舅说上几句好话,助他渡过此劫。
写罢,蓝玉将几封信用火漆封好,交给心腹亲兵。
“星夜送出,不得有任何耽搁!”
“记住,若是能侥幸见着太子殿下或是常家的人,务必将本侯如今的苦楚与悔恨,细细分说清楚!”
“是,侯爷!”
亲信领命,揣着信件,匆匆离去。
蓝玉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风从窗缝中灌入,让他感到一丝寒冷。
……
应天府,午门外。
蓝玉的车驾在禁城巍峨的门楼前缓缓停下。
他深吸了一口京城的空气。
车帘掀开,蓝玉整了整身上的侯爵朝服。
虽说这一路风尘仆仆,颇为狼狈,但到了这皇城根下,永昌侯的威仪不能丢。
他心里还在盘算。
皇爷这次生气,会怎么处置他呢?
惩罚是免不了的。
然而,自己这些年为大明立下的汗马功劳,桩桩件件,都是实打实的。
蓝玉心中,终究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侯爷……”
一旁的亲卫,低声唤道,声音紧张,手按在了军刀上。
蓝玉抬头一看。
午门前的情形,让他也是心头一沉——
数十名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如雕塑般肃立在午门前的广场两侧。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锦衣卫指挥佥事,眼神锐利如鹰。
在这些锦衣卫身后,隐隐还有数百名京营士卒的身影!
甲胄鲜明,手持长枪,将整个区域封锁得水泄不通。
蓝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阵仗,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那锦衣卫指挥佥事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数步。
他手中托着一卷黄绫圣旨。
展开。
“永昌侯蓝玉接旨!”
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蓝玉脸色微变,下了马车,却未立即跪下。
他盯着对方:“本侯在此,有何旨意?”
指挥佥事面无表情地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昌侯蓝玉,跋扈不臣,图谋不轨,罪证确凿。着即押赴诏狱,听候处置!钦此!”
“轰!”
诏狱?!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蓝玉的脑门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有的蓝家亲兵,也都双眼大睁,不可置信。
那是什么地方?!
人间炼狱!
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半都别想囫囵着出来!
“什么?”蓝玉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握紧双拳。
“咱要见皇爷!咱要面圣!咱是被冤枉的!”
他平日在军中骄横跋扈惯了,此刻生死关头,那股悍勇之气彻底爆发出来。
他怒吼一声:“咱是永昌侯!开国功臣!谁敢动咱!”
竟是要伸手去夺那指挥佥事手中的圣旨。
“拿下!”指挥佥事早有防备,厉喝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周围的锦衣卫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
“滚开!”蓝玉咆哮着,双臂一振,竟将扑上来的两名锦衣校尉震得踉跄后退。
他虽未披甲,但常年征战的身手依旧矫健孔武。
一时间,拳脚相加,竟有几分凶悍。
蓝玉带来的十余名亲兵,原本还紧随车驾,此刻却被京营士卒迅速包围。
“放下兵器!”京营指挥使一声厉喝,手中的长刀直指前方。
“奉旨行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蓝玉的亲兵们手按刀柄,面色发白。
他们是永昌侯的亲卫,平日里也算精锐。
但面对这黑压压的京营大军,以及那森然的锦衣卫。
背后,仿佛看到了皇帝那阴冷的目光……
他们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放下!”京营士卒毫不留情,长枪指向他们的胸口。
“抗旨不遵,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不久之后。
兵器铿锵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一柄柄佩刀,一张张弓弩,被京营士卒迅速收缴。
亲兵们被强行隔开,推搡到一旁。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玉被锦衣卫围住,不敢再有丝毫妄动。
而蓝玉,犹是满脸不甘与愤怒之色。
“负隅顽抗!格杀勿论!”指挥佥事眼神一寒,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更多的锦衣卫和京营士卒压了上来,明晃晃的刀枪对准了蓝玉。
“哗啦——”
冰冷的铁索终于还是缠上了他的双手。
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
蓝玉纵然悍勇,在数十名精锐锦衣卫和虎视眈眈的京营士卒面前,也渐渐力竭。
他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冰冷的地面,刺骨的寒意。
“咱为大明流过血!咱为陛下杀过贼!”
“你们不能这么对咱!”
蓝玉咬牙切齿地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他连皇宫的门都没能进去,更别提面见圣上,为自己辩解一二了。
那指挥佥事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森然:
“带走!”
几名锦衣卫粗暴地将蓝玉从地上拖起,推搡着往那阴森诏狱的方向而去。
……
诏狱之内,阴冷的气息像是能渗进骨头缝里。
蓝玉在草席上枯坐了一夜。
双眼布满血丝,昔日武将的悍勇,被憔悴替代。
他没有合眼。
狱卒倒是没有对他用什么刑罚,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可这种等待,比皮肉之苦更折磨人。
天刚蒙蒙亮,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提审!”
两个面无表情的校尉进来,一左一右架起蓝玉。
三司会审!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堂主官皆已正襟危坐于堂上。
气氛肃杀。
蓝玉被押到堂下。
仰起头颅,神情桀骜,看着表情肃然的审讯官们。
心中却冰凉一片。
完了。
这一回,皇爷是真的对他失望透顶,不留半点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