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云贵那地方,部族众多,言语各不相同,风俗习惯也大相径庭,治理起来,比这兀良哈部还要棘手几分。”

“儿臣以为,此事急不得,当真要徐徐图之,需用润物细无声的功夫方好。”

朱元璋听了,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

“你小子,倒是看得明白。”

他转向朱标,语气沉稳了几分,带着教导的意味。

“标儿,你听听,这就是为君治国之道。”

“对付这些个边陲之地,光靠打打杀杀,那是下策。”

“即便打下来了,人心不服,早晚还得生出乱子。”

“就好比这云贵,那些土司,你今日强行摁下去了,明日他又可能冒出头来。为何?”

老朱的目光变得锐利。

“因为下边的那些夷民,从根子上还是听他们的。”

“驸马这个法子,算是从根子上想法子,直接去争取那些夷民的心。”

“让他们真正明白,跟着咱大明,才有好日子过。”

“这法子好是好,但就如知白说的,慢,需要极大的耐心。”

老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发出轻微的声响。

“咱早就给沐英他们下了严令,务必优待土人,绝不可欺压。”

“田亩、耕牛、盐巴、铁器,能给的,朝廷都要尽量给足。”

“朝廷的恩泽,要持续不断地施予,一点一滴,务必让他们实实在在感受到。”

“方向是对的,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得细致,得长久。”

朱标神色肃穆,躬身道:“儿臣明白。”

“父皇高瞻远瞩,儿臣定当谨记父皇的教诲。”

“这治理天下,不仅要有雷霆万钧的手段,更要有春风化雨的怀柔之心。”

“尤其对待这些新归附的地区,更要恩威并施,以德服人。”

老朱满意地点了点头,神色缓和下来。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咱就放心了。”

“这天下,是咱老朱家的,可靠的是天下万民。”

“人心顺了,咱这江山,才能真正稳当。”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再次看向陆知白,眼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期许。

“西南那摊子事,你小子也多上上心。”

“有什么好点子,随时跟咱提。”

陆知白躬身应道:“儿臣遵旨。”

“儿臣定会为父皇分忧,为大明尽心尽力。”

他心中暗自思量,这西南的事务,当真是千头万绪,比在草原上撒钱可要难办多了。

不过,路子既然对了,就不怕道阻且长。

……

……

一段时间之后。

正如朱元璋所预料的那般。

北元大军南下之后,虽然声势浩大,却并未选择猛攻大同府这块早已严阵以待的硬骨头。

黄金家族大汗脱古思帖木儿亲率主力,在大同外围虚晃一枪,便如同一股汹涌的浊流般,绕道扑向了东面防备相对薄弱的几个卫所。

一时间,宣府、蓟州一带烽烟四起,告急的文书如同雪片一般飞向应天府。

北元的人马更是化整为零,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四处劫掠。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让明军首尾不能相顾,疲于奔命。

……

大同府。

随着颍国公傅友德亲率数万精锐大军抵达,蓝玉在府中的日子,越发难熬。

傅友德治军素来严谨,不苟言笑。

他一到大同,便直接出示兵部令符与圣旨,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整个大同府的城防调度大权。

蓝玉手下那些平日里骄横跋扈惯了的亲兵悍将。

如今见了傅友德麾下那些令行禁止、杀气腾腾的军士。

一个个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看怎么不舒坦。

傅友德带来的几位副将,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看向蓝玉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冷淡。

一次宴会席间。

一位姓周的老将军,曾是蓝玉的旧识,却只是淡淡举杯,说了句:

“永昌侯,末将奉旨前来,职责所在,还望侯爷体谅!”

话虽客气,疏离之意尽显。

更让蓝玉感到憋屈的是,他麾下的兵马,竟被傅友德以“需重新整编,查核兵额”为由,彻底晾在了一边。

粮草补给,没人过问。

军情通报,没他的份。

调遣任务,更是想都别想!

仿佛他这支也算精锐的兵马,一夜之间,就从大明的军队序列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府中的气氛,极为压抑。

有几名跟随蓝玉多年的老部将,私下里忧心忡忡地劝他。

“侯爷,此地不可久留啊!颍国公大军已至,明摆着是来接管一切的。”

“您再滞留不归,抗旨不遵,恐怕会触怒龙颜,招来更大的祸事!”

“是啊侯爷,如今这情形,不若早日动身回京,向陛下俯首请罪,兴许还能念在往日功劳和亲情上,求得一线转圜的余地。”

“再这么拖延下去,怕真是火上浇油,神仙难救了!”

蓝玉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帅帐之内,听着帐外傅友德部军士操练时那震天的号子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再也拖延不下去了。

圣旨如山。

傅友德兵权在握,行事滴水不漏。

再敢抗旨不遵,那便是明晃晃的谋逆大罪,诛九族都不为过!

他蓝玉,还没活够!

数日之后。

蓝玉咬碎了牙,在一众锦衣卫和傅友德部将的“护送”下,交出了大同府的部分兵符印信。

他只带着寥寥数百名亲兵,形容枯槁地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

一路上,他心事重重,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不断派出心腹,快马加鞭,往应天府方向打探消息,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

夜深人静之时,他更是在驿馆之内,就着昏黄摇曳的灯光,再一次亲笔修书数封。

一封是送往东宫,字字泣血。

恳请太子朱标念及往日他辅佐之功,以及太子妃的颜面,为他向皇上求情斡旋。

一封是送往京中自己的姐姐,常遇春的夫人,哭诉自身此次是如何被人构陷,一时糊涂,铸成大错。

求姐姐务必在宫中为他美言几句,道明“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