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旨意,一共三份。

快马加鞭,如三道冰冷的电光,直扑西北大地。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神色冷硬如铁。

他腰间的牌子在清晨的微光中闪过一抹寒芒。

“驾!”

马蹄声骤然响起,踏破了黎明的宁静。

黄土飞扬,卷起一路烟尘,向着远方疾驰。

……

大同府。

永昌侯住处。

此刻,蓝玉正与几名心腹将领在堂中议事。

他们讨论的,依旧是北边草原的军情动向。

忽然,一名亲兵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带着几分怪异。

“侯爷,宫里来人了。”

“是锦衣卫的人。”

蓝玉眉头微微一挑,沉声问道:“哦?不知所为何事?”

他的话音未落。

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百户,已经手捧圣旨,面无表情地踏入了厅堂。

“永昌侯蓝玉,接旨。”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蓝玉的心脏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迅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甲,迈步上前,恭敬跪倒。

“臣,蓝玉,恭请圣安!”

那名锦衣卫小旗缓缓展开手中的黄绢。

他的声音尖细,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雹,狠狠砸在蓝玉心头。

“……着永昌侯蓝玉,即刻返回京城,听候审问。钦此。”

“轰!”

蓝玉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眼前瞬间金星乱冒,一片模糊。

上位!

上位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简直是雷霆万钧之势!

挪用军饷,私换军械……

这些罪名,桩桩件件,细究起来,都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蓝玉暗暗咬牙,脸上肌肉紧绷,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圣旨。

“臣……领旨谢恩。”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那锦衣卫百户收起了方才公事公办的冷漠面孔,对着蓝玉略一拱手。

“侯爷,请即刻启程吧。”

“我等奉命护送侯爷返京。”

蓝玉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

“有劳天使了。”

“本侯稍作准备,即刻便行。”

他挥手打发走了传旨的锦衣卫。

蓝玉霍然起身,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一片,难看至极。

先前在场的几名心腹将领,此刻都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侯爷,这……”一名唤作蓝武的义子,平日里最受蓝玉信任,此刻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担忧。

“慌什么!”蓝玉猛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桌上的茶碗被震得跳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眼中凶光一闪而逝,在大堂内来回踱着步子。

“咱为大明出生入死,打了大小百余场恶战!”

“难道就要因为这点腌臜破事,断送了咱一辈子的前程?”

他想起了自己先前递上去的那份请战奏章。

心中,不由自主地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侥幸。

“皇上只是召咱回京问话,未必就是定了死罪!”

蓝玉咬着牙,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只要北元那些鞑子肯‘配合’,给老子送上一份大大的军功……”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名负责边关侦查的斥候,快步跑了进来。

“侯爷!大喜!不,是军情!天大的军情!”

“北元大军……北元的大军已经到武川镇北面了!”

“离咱们大同,只有五六百里地!”

蓝玉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怔。

随即,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他猛地一拍大腿,仰天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脱古思帖木儿!”

“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这泼天的功劳,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麾下众将厉声喝道:“传我将令!”

“各营将士,即刻饱餐一顿,披甲执锐,准备北上迎敌!”

“北元鞑子大举南侵,正是我等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大好时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炯炯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陛下召咱回京,想必也是为了商议如何应对北虏南侵的军机大事!”

“此战若能大胜,咱保你们个个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众将闻言,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机冲散。

他们纷纷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愿为侯爷效死!”

……

与此同时。

西安,秦王府。

秦王朱樉听完了宣读的圣旨,当场勃然大怒。

他一脚踹翻了身前的名贵案几,上面的器物碎了一地。

“废物!通通都是一群废物!”

他指着王府长史和一众属官,破口大骂。

“当初是谁跟本王说,那‘龙鳞金’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如今害得本王落到如此境地!你们谁能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骂归骂,父皇的圣旨,他却万万不敢不遵从。

唉!!!

朱樉只得一面吩咐下人手忙脚乱地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一面在心中愤愤不平地盘算着,到了应天府之后,该如何向父皇哭诉自己的委屈。

又该如何将所有的罪责,都巧妙地推给那些“刁滑奸商”。

……

太原,晋王府内。

则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晋王朱棡接过圣旨,面色平静如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显得更加幽暗了些。

他其实早已预感到此事不妙,此刻倒不像秦王那般失态。

“都退下吧。”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待到所有人都退出了大堂。

他才对身边的心腹幕僚,低声吩咐道:“立刻备上一份厚礼,送去东宫詹事府。”

“想办法探一探大兄那边的口风。”

“另外,再联络一下朝中几位与咱们素有往来的老大人,看看父皇他……究竟是何用意。”

那幕僚躬身应下,不敢怠慢,匆匆去了。

朱棡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堂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目光幽沉,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