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跑进来。

“侯爷,不好了!城里……城里好几家参与大黄买卖的商号,都……都人去楼空了!”

“什么?”蓝玉心头一沉。

“那些平日里跟咱们称兄道弟的本地大户?”

“是的,侯爷!还有……还有几个外地来的大商队,也连夜跑了!”

“连他们存在咱们军中仓库里的大黄,都没顾得上要!”

蓝玉眼睛一瞪,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跑了?

这些混账东西,闻到风声不对,就先跑了!

把他晾在这里顶缸!

“侯爷,您看……”蓝武也急了。

蓝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戎马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虽然这回的事情透着邪门,但他不能先乱了阵脚。

“侯爷,咱们现在……”

蓝武站在下首,声音沙哑。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蓝玉的脸色。

他身后,几个平日里在侯府说得上话的亲信、管事,也都垂着头。

他们大气不敢喘。

蓝玉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众人。

那眼神冰冷。

“都哑巴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

“平日里,一个个不是都能说会道,主意比天还高吗?”

“怎么,如今都成了锯嘴葫芦?”

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蓝玉深吸一口气。

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在竭力压制再次涌上来的暴怒。

“传令下去!”蓝玉咬着牙,“把城里那些没跑的商贾,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子‘请’来!”

“就说,军中粮草军械短缺,请他们‘襄助’一二!”

“若有不从者……”蓝玉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便说他们勾结北元,扰乱边贸,意图不轨!”

“是!”蓝武领命,眼中也闪过一丝狠厉。

侯爷这是要硬抢了!

也好,总比眼睁睁看着家当都打了水漂强。

几个偏将也纷纷应和:“侯爷英明!”

“那些奸商,早就该拾掇他们了!”

蓝玉看着众人,心下稍定。

光是搜刮商贾,不过是杯水车薪,还容易落下口实。

他眼珠一转,又有了计较。

“传令下去!”

蓝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府中所有票据、现货,不管是什么成色,立刻!马上!给老子秘密地处理掉!”

“找那些北元的部落,找那些关外零散的行商,只要肯接手,什么价钱都行!”

蓝玉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哪怕只能换回一成,不,半成!”

“半成粮食牲口,也比捏在手里变成烂草强!”

“侯爷,这……”一个管事面露难色,“如今风声有些紧,那些北元人怕是……”

“怕什么!”蓝玉眼睛一瞪。

“他们被坑得倾家荡产,难道就不想捞回一点本钱?”

“就说咱们侯府体恤他们,愿意折价给他们一些实物。”

“动作要快,要隐秘!”

“别他娘的给老子声张出去!”

“是!”蓝武沉声应下。

他知道侯爷这是下了决心,要断尾求生了。

“还有,”蓝玉眼神阴沉下来,“城里那几家最大的商号,确实跑路了?”

一个幕僚上前一步,躬身道:“回侯爷,据查,大同和周边一些外地来的商号,确实已经人去楼空。”

“好!好得很!”蓝玉冷笑。

他转向那幕僚:“你,立刻给老子拟几份东西出来。”

“就说这些奸商,勾结外敌,恶意操纵市价,扰乱边贸,意图不轨!”

“再给老子伪造些……不,是‘搜集’些证据!”

“务必做得天衣无缝!”

那幕僚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要找替罪羊了。

他忙道:“卑职明白,定会办妥。”

蓝玉点点头,目光转向另一名书吏:“笔墨伺候!”

“老子要亲自上书!”

他要在上位那里,把自己摘干净。

甚至。

把自己打扮成识破奸商阴谋、维护边境安稳的功臣。

书吏连忙铺纸研墨。

蓝玉口述,书吏奋笔疾书。

奏章之上,蓝玉痛陈“奸商”之恶。

如何蛊惑人心,如何哄抬物价,如何最终卷款跑路。

致使边贸大乱,无数商民血本无归。

甚至引得北元部落骚动,险些酿成大祸。

他将自己挪用军饷之事轻轻带过。

只说是为“稳定市面,弹压奸商”,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

最后,他话锋一转,朗声道:“近日北元小股游骑频频袭扰边境,甘州、大同一线皆不太平。”

“臣蓝玉,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

“恳请陛下恩准,允臣戴罪立功,提兵北上,扫清虏寇,扬我大明国威!”

“臣愿亲冒矢石,为陛下取北元可汗之首级!”

他这是要用一场大胜,来洗刷自己身上的污点。

来换取陛下的宽宥。

写罢奏章,蓝玉亲自用印。

着心腹快马送往应天府。

“本侯爷戎马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就是一点钱财上的损失吗?至于闹成这样?”

嘴上说得轻松,蓝玉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

眼神中依旧闪烁着不甘与挣扎。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坐直了身子。

“来人!”

一名亲兵应声入内。

“备上厚礼,派最得力的人,立刻往辽东盖州卫去,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常茂!”

蓝玉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密信。

常茂,开平王常遇春之子,他的亲外甥。

也是如今军中少壮派的人物,手握兵权。

更因其父荫,自身也有些军事才能,颇得皇帝看重。

信中,蓝玉并未过多掩饰自己的困境。

坦承了挪用些许军饷之事,只说是“一时糊涂,利令智昏”。

恳请常茂念在甥舅情分,已故太子妃(常茂之姐)的颜面上,设法在太子殿下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或者,至少探探宫中的风向。

“告诉送信的人,此事万分紧要,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遵命!”亲兵领命而去。

蓝玉又提笔,写了第二封信。

这次是给远在应天府的姐姐,常茂的母亲,蓝氏。

信中言辞更是恳切,充满了悔恨与无助。

只求姐姐看在骨肉亲情份上,务必在京中为他周旋一二。

哪怕是哭求,也要让太子殿下知道他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