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洛阳的天,沉得让人窒息。
宫阙的瓦片在风中轻颤,似在低语着千年的旧梦。天象未复,雷光仍在远方的云层中闪烁,如死神的心跳。
澜台殿中,火光已灭。吕布独立阶前,目光空茫,金冠微斜。
殿柱上残留焦黑的痕迹,那是雷火焚烧的印记,也是帝国命脉的裂隙。
“主上……”陈宫的声音低沉,却不敢靠近。
吕布未答,只轻抚腰间的方天画戟。那柄随他征战天下的兵器,此刻沉默如铁。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夜风吞没:
“我征伐一生,立万国之制,平四方之乱……可这天下,何以仍不安?”
无人能答。
天穹沉默,风声如哭。
吕布转身,步下御阶。
一行随从不敢多言,只远远跟随。澜台帝要巡视旧战场的命令,传出后,群臣皆惊。
可谁也拦不住——那是帝王的执念,是一个灵魂试图找回自己影子的旅途。
并州,白门关
残垣断壁,枯草掩埋了昔日的血迹。
风卷起尘沙,吹过旧营旗帜的碎片。
吕布立在关口,久久无语。
这里,是他最初登上乱世舞台的地方。
那时的他,仍是“人中吕布”,一骑当千。
那时的世界,还有豪情、兄弟、背叛与梦。
他似乎又听见陈宫的笑声,听见丁原的叹息,也听见董卓命人焚城的命令。
那是命运的起点,也是人性的坟场。
“若当年不入洛阳……”
他喃喃自语,却又苦笑。
天下无假设,唯有后果。
旧曹魏的都城,如今已被澜台学宫取代。
街道整洁,民众安居,士子诵声琅琅。
可吕布站在那石阶前,心底的寒意更甚。
昔日他与曹操争锋于此,今日却唯有他一人立于废墟之上。
胜者为帝,败者为鬼,可当他成为帝——
才发现,所有的荣耀都被时间吞噬,只剩名字刻在碑上,等风雨剥落。
“曹孟德,你说人应当如何留名于世?”
风吹过空城,答他者唯有寂静。
江水滔滔,夜潮翻卷。
吕布立于江畔,看着澜台军重筑的城垣。
这里,曾是东吴的都。
那一战,雷火映江,舟舰如蚁。孙权死于火中,陆逊、周瑜之灵皆随风散去。
他闭上眼,仿佛又看见那夜的火光。
周瑜立于焚船之上,面如玉,笑如刀。
“吕奉先,你虽胜我,却终被天命所弃。”
——那是他梦中反复回响的一句话。
江面起风,浪打上岸,冰冷彻骨。
吕布缓缓抬头,喃喃道:
“天命……若真有命,为何偏我?”
夜色深处,风吹过帝袍的金边,猎猎作响。
随行的澜卫不敢出声,只远远望着那孤影。
他们眼中的陛下,已非凡人。
那是一位走到人间尽头的王。
吕布忽然抬步,登上江堤。
他望向天穹,雷光映在眼中。那一刻,仿佛有无数身影在风中浮现:
曹操、刘备、孙权、袁绍、董卓……
所有的乱世之人,都在远方凝视他。
他们不言,只微笑。
那笑容里,有怜悯,也有解脱。
吕布心中一震。
他忽然明白——他所征伐的,并非他人,而是命运本身。
可命运,无处不在。
“天下已定,而我仍未安。”
他轻声呢喃。
“或许,真正的敌人,不在外,而在心。”
雨,落下了。
初是几点,继而成片。
金冠被打湿,帝袍沉重,雷声再一次滚过天际。
吕布缓缓闭上眼。
他似乎看见了更远的光,穿过云层,照向一个未知的时空。
那光中,两个灵魂正在缓缓重合——
吕布与吕尘。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路的征伐,不过是一个灵魂,追寻自己的旅程。
“红尘万丈,我曾踏遍。”
“此后,唯愿一梦无争。”
雨声淹没了江声。
澜台帝影立于天地之间,
一人一戟,一身白发。
背后,是万里江山;
眼前,是宿命的虚空。
红尘已远,唯有风声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