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会蠢到,去给自己家附近弄这样的毒瘤。
年乐迟疑了片刻,将麻袋里的尸体烧掉了回去复命。
但显然,和年乐怀着相同心思的人,不止一个。
有邓广在前面铺路,南京城内还活跃着谢樱一早布下的大大小小的暗桩。
这些人此刻分外活跃,不断地在背地里联络各个策反的官员。
罗连作为南京的吏部尚书,在这个默认退休养老的官员所在地,倒是颇有盛名,听闻白日之事后,便主动找到了年乐。
“我罗家在南京城经营这么多年,决不能看着柳执旭将整个南京城糟蹋了,更不能让他带着全城的百姓一同陪葬,”罗连开门见山。
年乐拱手:“大人说的极是,咱们生于斯长于斯,他们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南逃,还要作贱咱们的家乡,士可忍孰不可忍!”
……
“他们如今都不来上朝了吗?”周景恪看向冯牧,整个人笑的有些苍凉。
这段时间以来,周景恪整个人老的格外快,南京的御医诊断后,说这是操劳过度导致的心脉受损。
冯牧扶着周景恪,看着空空如也的奉天殿:“柳大人带人跟贼兵打仗呢,剩下的……不提也罢。”
“他们师生倒是有意思,原是文官出身,最后又都跑去守城,一处南京一处北京,当真是他们两师生的天下,”周景恪随口感叹一番。
柳执旭此人是当之无愧的酷吏,他倒是不怎么贪墨银钱,只是一门心思往上爬。
但最后,居然还是他派上用场,一介书生,挽起袖子提了剑就上了城楼。
张济承是把好用的刀,选出来的弟子,自然更是把好用的刀。
“皇上,贼兵的攻势太猛,柳大人请旨直接屠城,什么也不留给贼兵!”锦衣卫指挥使小跑着进来回话。
柳执旭当真是狠人,眼看求生无门,那不妨将城内粮仓还有各处民居全部付之一炬,留给谢樱一个满目疮痍的城市,纵使她坐上了皇位,也能让剩下的人把她拉下来。
周景恪摇头:“罢了,罢了,到底是朕的子民,少做些孽吧。”
两人说话间,忽听得外头喧闹,竟然是景渊带人走了过来。
“皇上,”景渊轻声开口,也不再行跪拜大礼,“皇上宅心仁厚,相较太上皇,自然是治世明君,只可惜生不逢时。”
“臣斗胆,请皇上下旨,降了叛军吧,”景渊拱手弯腰,看着周景恪。
“大胆,你见皇上不行礼便罢了,竟然还敢一昧劝降,究竟是何居心?”冯牧骂道。
如今各处能派上用场的守卫,都去了南京城楼上,宫中守卫松散,纵使冯牧想摆出曾经的排场,也是无人应和。
“罢了,”周景恪伸手,看向景渊,“你一早便跟贼兵有所勾结。”
是肯定。
不是质问。
景渊沉默片刻后开口:“皇上是明事理之人,应当知晓太上皇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不耻。”
一旁的锦衣卫动了动手中的刀,企图将景渊当场斩杀。
“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景渊看向锦衣卫,“杀了我,你也挡不住外头的千军万马,况且全天下那么多百姓,哪个不盼望着谢樱早日平定天下?”
殿内几人俱是一滞。
“是你自愿过来的,还是贼婆让你来的?”周景恪踱步,坐在了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景渊。
“是谢樱吩咐,也是微臣自愿,”景渊不紧不慢的开口,“若是太上皇,臣不会来的。”
“她让你跟朕说什么?”
“谢樱让臣转告陛下,皇帝名义上是天子,看似是受命于天,实则是受命于民,这样的道理史书中三番五次的说了,但不管是您,还是太上皇,你们都舍本逐末,将玩弄权术阴谋诡计奉为圭臬,却忘了大道至简。”
“再好的臣子,再好的改革,在你们手里,也不过是满足一己之私的手段罢了。”
“她还说知道您不同于太上皇,也不同于废太子,若您愿意投降,定然给您个安乐公的位子,让您好生将养。”
后面封为安乐公之类的话,谢樱倒是没说。
但景渊实在不想看着周景恪就这么白白送死。
殿内一时沉默,周景恪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朕是天子,天子自然有天子的气节,太上皇下令迁都已经是辱没祖宗,我又如何能重蹈覆辙?”
“其实谢樱说的那些东西我也看过,”周景恪抚摸着座椅上的龙头,龙头用黄金雕刻而成,精美华贵。
“无非是些古来贤君老掉牙的道理,确实民为重,但那些蝼蚁一般的贱民,又如何能与天子一般平起平坐?”
周景恪满脸不屑的看着景渊。
天子可以看重百姓,却决不能容忍这帮人和自己谈平等,谈尊重。
“但我朝国穷百姓穷,期间各种缘由,朕倒是摸到一点关窍,可正如同她说的那样,”周景恪顿了顿,“皇帝不能将刀子往自己身上捅。”
“皇上是明君,其实只是生不逢时罢了,”景渊看着周景恪,一脸认真的开口。
一个继位不到两月的皇帝,可谓是殚精竭虑。
周景恪上下扫视了景渊一眼:“其实周启乾,是朕派人杀的。”
“你们都四散逃命去吧,”周景恪身在皇宫,也能听见外头火炮的轰炸声。
**在火器面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景渊看向周景恪,端端正正的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和那锦衣卫一道仓皇的出了宫门。
“冯牧,你也走吧,”周景恪站起身来。
原本虚弱的身子骨此刻好似强健了许多,但走的太急多少还有些喘息。
“皇上,奴婢不走,”冯牧涕泗横流,“咱们把这皇宫一把火烧了,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贼军得了便宜。”
“不必了,回头重新修整又要劳民伤财,”周景恪摇了摇头,“朕如今已经做了亡国之君,如今留下皇宫,也权当是为城内百姓做些好事,只希望百年之后史官提笔,别将朕同父皇相提并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