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琅在醉仙楼雅间陪着乐瑶品尝新出的糕点,听着窗外喧嚣的市井之声时,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京都最繁华地段的春风楼。
明面上,这里是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销金窟。
暗地里,它是以老板娘杜三娘为核心,覆盖整个京都乃至辐射全国的情报网络中枢。
杜三娘,这个风情万种、八面玲珑的女人,是许琅最信任的暗手之一,无人知晓他们的关系。
深夜,国公府书房烛火通明。
许琅面前站着一位身着夜行衣、身形矫健的女子,正是胡姬古丽莎。
“公爷,三娘那边有消息了。”
古丽莎的声音如同她的动作一样干净利落,“长公主一脉的官员和将领大部分在‘弑君案’后被清洗,或贬谪或下狱,目前还在位的寥寥无几,且都被边缘化。”
“但有两个人比较特殊,一个是原金吾卫将军刘志生,被降职为中郎将,仍在金吾卫当差。”
“另一个是原神策军中郎将武天,非但未被贬,反而被提拔为神策军将军,统领一部兵马。”
“哦?”
许琅眼中精光一闪。
刘志生是平阳候之子,家世显赫,被降职可以理解是皇帝对旧党的打压。
但武天出身寒微,全靠长公主提携和自身军功才升到中郎将,居然在清洗中逆势晋升?
这太反常了。
“三娘的人重点盯了刘志生和武天。”
古丽莎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武天升任将军后,行事低调,除了必要的公务,很少与人交往,尤其刻意避开了与原长公主一系人员的接触。”
“他府邸守卫森严,似乎也在提防着什么。”
“但…他府中采买的下人,每月初五和二十,会固定去城西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停留时间略长。”
“我们的人设法接近了杂货铺老板,发现此人并非普通商贩,手指有长期握刀的老茧。”
“铺子后院,有秘密传递消息的痕迹。”
许琅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武天在戒备,而且似乎有秘密联络渠道?
这不像完全倒向皇帝的样子。
“刘志生呢?”
“他…很活跃。”
古丽莎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虽然被降职,但仗着平阳候府的背景,依旧出入各种场合,呼朋引伴。”
“看似郁郁不得志,借酒消愁,但我们的人发现,他每隔几天,深夜都会乔装打扮,从后门溜出府邸,去城北一处偏僻的民宅。”
“那民宅的主人,表面是个落第秀才,实际与宫里的采买太监有远亲,而那太监是李德全的干儿子之一。”
刘志生深夜密会关联到皇帝心腹太监的干亲?
许琅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平阳候府是世袭勋贵,树大根深。
刘志生作为世子,在家族压力下做出某种妥协…甚至背叛,并非不可能!
长公主一党在“弑君案”中几乎被连根拔起,唯独他刘志生只是降职,武天更是晋升,这本身就透着诡异。
现在看来,刘志生很可能就是那个被庆历帝安插在长公主旧部中的钉子。
“重点盯死刘志生,查清他去那民宅见谁,传递什么消息,但不要打草惊蛇。”
许琅沉声下令,“至于武天…继续观察,弄清楚他的秘密联络对象是谁。”
“另外,想办法,我要见武天一面,必须绝对隐秘。”
“是!”
古丽莎领命,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窗外夜色。
......
就在许琅暗中布局,庆历帝拉拢失败而更加忌惮之际,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告急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入兵部和御书房。
“报——!青州流民暴动,聚众数万,攻占郓城,知府殉国!”
“八百里加急——!江陵水匪勾结当地豪强作乱,劫掠漕粮,阻塞运河!”
“急报——!西川土司因赋税过重,起兵叛乱,连克三县,逼近府城!”
“雁门关急报——!北莽游骑活动频繁,似有大规模集结迹象!”
每一份奏报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摇摇欲坠的大乾朝堂之上。
庆历帝焦头烂额,连续数日召集重臣商议。
然而,派出的平叛军队要么因将领无能而损兵折将,要么因粮饷不继、士气低落而裹足不前,甚至有小股官军被乱民击溃的消息传来。
局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民间怨声载道,恐慌情绪开始蔓延。
这一日,许琅终于不再‘躺平’。
他一身庄重的国公朝服,手持象牙笏板,踏入了久违的金銮殿。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压抑,大臣们争论不休,却拿不出有效对策。
“陛下!”
许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庆历帝的眼神更是瞬间变得锐利而警惕。
许琅出列,躬身行礼。
“臣许琅,启奏陛下。”
他的语气沉痛而恳切,“臣连日听闻四方烽烟,叛乱迭起,生灵涂炭,心如刀绞!”
“臣身为大乾镇国公,世受国恩,值此国难之际,岂能安居府邸,坐视黎民受苦?”
“臣请陛下恩准,许臣率黑袍军一部,即刻出征,为陛下、为朝廷扫平叛逆,还天下安宁!”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谁也没想到,这个‘沉迷温柔乡’的镇国公会突然在此时请战。
庆历帝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放许琅带兵出去?那无异于纵虎归山!
他手中最精锐的黑袍军一旦离开京都这个牢笼,到了地方上,再结合许琅巨大的民间威望,岂不是龙入大海,再也无法控制?
届时他若拥兵自重,甚至…
庆历帝不敢想下去。
“许爱卿忠勇可嘉,朕心甚慰!”
庆历帝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副感动的模样,“然爱卿平定福王叛乱,劳苦功高,身心俱疲,朕实不忍爱卿再受鞍马劳顿之苦。”
“况且乐瑶新遭丧父之痛,情绪未稳,正需爱卿在旁抚慰。
“国事虽重,家事亦不可废啊!”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至于各地叛乱,不过癣疥之疾,跳梁小丑,何须劳动爱卿虎威?”
“朕已严令各地督抚全力剿抚,增派援军。”
“窦纶将军亦在整备京营精锐,不日便可开拔平乱。”
“爱卿只需在京安心休养,坐镇中枢,便是对朝廷最大的支持!”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许琅抬起头,目光与御座上的庆历帝在空中碰撞。
他看到了皇帝眼中深藏的戒备与不容置疑。
许琅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失望’和‘无奈’,随即深深一揖。
“陛下体恤,臣…感激涕零。”
“既如此,臣唯有在京静候佳音,愿陛下早日廓清寰宇,还我大乾朗朗乾坤!”
他退回了班列,不再言语。
这次请战被拒,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是他计划中关键的一环。
他要用这件事向某些人传递了几个重要信息。
首先他许琅并非真的不问世事,其次庆历帝对他的忌惮已到了不顾国事的地步。
最后则是朝廷已无力迅速平息叛乱,局势只会更糟。
这些信息,想必不久就会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