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大乾贵公子 >  第256章 流民与大户

黑袍军的铁蹄踏过曾经富庶的江南州郡,官道两旁却是一派破败凋零。枯黄的蒿草在萧瑟秋风中呜咽,良田荒芜,野兔出没其间。

流民如同灰色的、绝望的潮水,沿着官道艰难蠕动,麻木的脸上只剩下饥饿的烙印。

路边沟壑中,倒毙的尸体被成群的乌鸦啄食,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尸臭与绝望的气息。

“报!!!”

一名斥候飞马而至,滚鞍下马,“前方青阳镇外三十里有流寇裹挟数千饥民,正在猛攻镇中赵氏大户的粮仓坞堡。”

“本地卫所守备军已被击溃,伤亡惨重,坞堡大门摇摇欲坠!”

“流寇凶悍,饥民疯狂,情势万分危急。”

许琅勒住乌身下的墨风,眉头微蹙。

张定方立刻摊开行军地图,手指点在青阳镇位置。

周淮安沉声道:“赵氏?听闻是此地首屈一指的豪绅,粮仓囤积如山。”

“能让数千饥民不顾生死去冲击的豪绅,囤的恐怕不仅是粮,还有民怨!”

陈苗冷哼一声,显然极为不悦。

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扛着宣花斧吼道:“管他娘的首富不首富,公爷,让俺老牛带人冲过去,剁了那群趁火打劫的狗屁流寇!”

“流寇要剿,但根源更要查。”

许琅声音沉声道,“牛大力,命你率破敌营精锐急驰青阳镇,击溃流寇主力,驱散乱民,控制粮仓,不得滥杀无辜饥民!”

“张定方、周淮安,率中军随后跟进!”

“陈苗率部封锁青阳镇四门,许进不许出!”

“得令!”

众将轰然应诺。

牛大力如同一股黑色旋风,带着最精锐的数百轻骑脱离大队,风驰电掣般扑向青阳镇方向。

与此同时,青阳镇外的赵氏坞堡。

高耸的石墙下,景象宛如人间地狱。数千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饥民,如同疯狂的蚁群,在少数手持简陋刀枪、面目狰狞的流寇头目驱使下,正用削尖的木桩、临时赶制的梯子,不顾生死地冲击着坞堡包铁皮的厚重大门。

大门在疯狂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轴处木屑纷飞。

墙头上,赵氏私兵和残余的卫所官兵面色惨白,弓箭早已射尽,只能用石块、滚木向下砸落,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和血肉模糊。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绝望的嘶吼。

“砸开它!里面全是白米白面!砸开就有活路!”

一个独眼流寇头目站在一辆破车上,挥舞着豁口的砍刀,声嘶力竭地蛊惑。

“饿!饿啊!开门!给口吃的!”

饥民们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前赴后继。

就在大门即将被撞开之际,大地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

“轰隆隆!”

数百骑兵,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骤然撞入混乱的战场。

牛大力一马当先,巨大的宣花斧在阳光下划出死亡的弧光,口中发出炸雷般的咆哮。

“黑袍军在此,放下武器,跪地不杀!”

他身后,数百精骑如同猛虎下山,瞬间撞入流寇与饥民混杂的人群边缘。

“噗嗤!”

宣花斧毫无阻碍地劈飞了一个举刀扑来的流寇头目的半个脑袋,红白之物溅射开来。

“挡我者死!”

牛大力的宣花斧化作一片乌光,所过之处,敢于抵抗的流寇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刀锋精准地避开那些吓傻了的饥民。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黑袍骑兵们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他们训练有素,刀锋只指向手持武器、负隅顽抗的流寇核心,对于惊恐四散或跪地求饶的饥民,并未大肆屠戮。

突如其来的铁骑冲击,瞬间击溃了流寇的斗志。

那些原本凶悍的头目,在牛大力的武力面前如同纸糊,顷刻间被斩杀殆尽。

失去头目的裹挟,又见黑袍军只杀反抗者,惊恐的饥民们如同退潮般向四周溃散,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墙头上的赵氏私兵和卫所官兵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黑袍军,看着那狰狞的黑龙战旗,先是愕然,继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

“援军!是朝廷的援军!我们有救了!”

许琅的中军此时也已赶到。

他没有理会墙头的欢呼,目光冷峻地扫过战场。

流寇的尸体横七竖八,但更多的是倒毙在冲锋路上或被踩踏致死的饥民尸体。

幸存下来的饥民,大多衣衫破碎,骨瘦嶙峋,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明显已经断气多时的枯瘦孩童坐在血泊里,不哭不闹,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几个老人围着一小堆刚扒出来的草根树皮,狼吞虎咽。

景象何其凄惨!

“开堡门!”

许琅的声音冰冷地响起,不容置疑。

堡门吱呀呀打开。

一个穿着绸衫、脑满肠肥的中年人带着几个家丁,点头哈腰地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军爷!军爷辛苦了!多谢军爷救命之恩!”

“小的是赵府管事赵福,我家老爷已在厅内备下薄酒,为诸位将军压惊洗尘...”

许琅看都没看他一眼,翻身下马,径直穿过堡门,走向坞堡深处。

张定方、周淮安等人紧随其后。

牛大力和陈苗则带兵迅速控制了坞堡各处要道和围墙。

坞堡内部,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巨大的粮仓一座连着一座,仓门大开,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散发出陈谷的气息,不少麻袋已经发霉。

而在粮仓不远处的空地上,却用简陋的栅栏围着一群面黄肌瘦、眼神呆滞的人。

他们衣不蔽体,如同牲口般蜷缩在一起,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手持皮鞭看守着。

旁边甚至支着几口大锅,锅里翻滚着可疑的肉块,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个被俘的流寇小头目在刀锋逼迫下,指着那锅,颤声道:“...饿...饿疯了...他们...他们连...连人都...”

张定方脸色铁青,俯身捻起地上一块沾着泥土的硬饼碎屑,递给许琅,又指了指那些堆积发霉的粮食和栅栏里如同牲畜的饥民,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淮安等人眼中已燃起熊熊怒火。

“赵氏家主何在?”

许琅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在…在在!”

“鄙人赵德彰,叩见将军!”

一个穿着锦缎员外服、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在几个丫鬟搀扶下,急匆匆从内厅跑出。

“将军神兵天降,救我赵氏满门于水火,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他一挥手,几个家丁抬出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打开一看,竟是白花花的银子。

“粮仓里堆着发霉的陈粮,外面饥民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你赵氏坞堡内,却圈养饥民如牲畜,甚至...”

许琅的目光扫过那几口翻滚的大锅,眼中杀意如同实质,“你还有脸在此谈恩德,送银子?!”

赵德彰被许琅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哆嗦,但想到自己的后台,腰杆又硬了起来。

只见他脸上堆起虚伪的假笑:“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啊,此乃刁民作乱,非我赵氏之过。”

“这些粮食乃是我赵家辛苦经营所得,是留着防备灾年,接济乡邻的。”

“至于外面那些流民...刁顽成性,不知感恩,给他们粮食也是浪费。”

“将军明鉴,这青阳镇乃至附近州县,谁不知我赵家乐善好施?”

“实在是刁民被奸人蛊惑...”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威胁,“况且这赈济灾民、维持地方,自有官府法度。”

“鄙人内兄乃是本州通判钱文礼钱大人,将军剿匪辛苦,钱大人必有厚报,定会奏明朝廷,为将军请功!”

众人此时都听了出来,这位赵首富的意思很明显。

我有大靠山,你一个路过的军官,识相点拿钱走人,别多管闲事!

“通判钱文礼?”

许琅冷笑一声,“很好。绑了!”

“什么?!”

赵德彰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绑了!”

许琅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如狼似虎的黑袍军亲兵立刻扑上,将还在发懵的赵德彰和那管事赵福捆成了粽子。

“你...你敢!我姐夫是通判!是朝廷命官!你...你这是造反!”

赵德彰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嘶吼挣扎。

许琅翻身上马,看都没看他一眼。

“带上他,去州府衙门!”

“本公倒要问问这位钱通判,他治下的‘乐善好施’就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