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拂过檐角的铜铃,发出一声脆响,衬得四下里空洞洞的。
“莫无项?”姜隐失声低呼。
这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记忆深处的迷雾。
那个在深宫禁苑一闪而过的背影,让她猜想了许久,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的身影,此时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瞬间变得清晰无比起来。
是他,竟然是他。
一股冰冷的战栗顺着姜隐的脊背倏然蹿上头顶。
她脸色微微发白,指尖用力扣紧了温热的茶杯,连指节都泛了白。
“我那天在宫里看到的,是莫无项,那个背影是他,不会错了。”姜隐近似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
这个男人身份成谜,却能在赵盛与林章平之间左右逢源,如今又出现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且还步履坦然,那他背后之人的身份到底是谁,能令他如此有恃无恐。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激烈碰撞着,电光石火间,一个更大胆的猜测猛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阴森的寒意。
“难道……他是陛下的人?”姜隐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
姜隐紧紧盯着余佑安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答案:“难道是陛下派他,接近林章平和赵盛,伺机而动?”
若真是如此,那这盘棋局之大,执棋者心思之深,简直令人胆寒!
余佑安的眼神也因她这个推断而变得更加高深莫测起来。
难道莫无项真的是天子的暗棋?
这个可能性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汹涌的暗流。
他剑眉紧锁,陷入了急速的思忖,若真如此,许多看似矛盾的局面便有了合理的解释,但这背后牵扯的帝王心术与凶险,也瞬间拔高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就在夫妻二人相对无言,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下水来的时刻,外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门口传来翠儿略显紧张的声音:“侯爷,少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有陛下口谕,急召侯爷即刻入宫觐见。”
“即刻入宫?”余佑安豁然起身,随着他的动作,宽袖滑落榻沿,他眉宇间的沉凝瞬间转为锐利的警惕。
这个时候如此急迫的宣召,绝非寻常。
姜隐的心也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她跟着站起,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一个大步走到他的身边,下意识地抓住他手臂处的衣料,指尖冰凉,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三哥……”
余佑安反手覆住她冰凉的手背,那掌心滚烫的温度慢慢传递到她的手上。
他目光沉稳地看着她,沉声道:“不要慌,今日朝会没有什么异样,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我先去瞧瞧,若不能即刻便回,我会想办法递消息出来。”
姜隐虽不愿他进宫,但知道君令不可违,他不得不去。
“好。”她松开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万事小心。”
他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姜隐紧随其后,追一般地跟出了房门,看到他已经大步流星的到了院门口,拐了个弯就消失了。
“少夫人,您别担心了,宫里还特意派了车架来接,若当真有什么事,来的便不是内侍了。”翠儿站在姜隐的身侧,看着她脸上的忧虑,忍不住劝道。
如今的翠儿随着姜隐也算多了几分见识,慢慢摸索出一些道理来,倘若宫里当真是来抓侯爷的,那便是禁军带着刀剑上门,也不必派马车来接了。
姜隐轻应了一声,没有点破翠儿单纯的想法。
毕竟他们的陛下可是翻脸无情的人,指不定前一刻还在笑盈盈地说话,下一瞬便能让人砍了余佑安的脑袋。
她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翠儿,寻几个机灵的小厮,去萧侍郎府上和定国公府一趟,看看他们二位可被召进宫去?”
翠儿一愣,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应了一声便要往院外走,只是才走了两三步路,又被叫住了。
“等等,另外再派人去兴安伯府问问,伯爷是否在府里?”
“是,夫人。”翠儿点点头,脚步迅速远去。
姜隐定定地站在廊下,芳云和翠儿都不在,其他丫鬟根本不敢在她跟前多话,只是各自默默地做着手里的活。
雪越下越大,丫鬟们将将清扫完的小径,因着无人行走,不消片刻又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一阵风刮来,卷着雪花上下翻飞打着卷儿,落在姜隐的发间,她伸手拂开胡乱拍打在脸上的散发,目光定定地看着一片又一片的鹅毛大雪落下。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变得格外黏稠漫,每一息都像被拉长再凝固。
廊下的铜铃又响了一下,声音空洞得令人心悸,她拢了拢双臂,指尖的寒意仿佛已渗透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须臾,便看到翠儿跑了回来,气息微喘,脸上带着急促的神色。
“夫人,打听到了。”翠儿喘道,“派去萧侍郎府上的人回来说,萧侍郎半个时辰前就被宫里的人匆匆叫走了,还有定国公和兴安伯,都是与咱们侯爷差不多时辰被叫走的。”
姜隐听着,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终于寻到了一丝喘息的缝隙,萧自闲、萧自楠,连带着兴安伯都被同时宣召入宫,可见是大事。
“还有……”翠儿喘了口气,补充道,“刚刚何林派人回来传话,说他们在宫门口看到好些平日里常在御前走动的大人,都被宣召入宫了,只是宫门前的侍卫也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不止他们,还有其他重臣?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不过,眼下看来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并非冲着兴安侯府或是萧自楠而来的。
如此大规模又紧急地召集重臣,皇宫深处,那位执掌天下的帝王,究竟遇到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变故?
莫无项宫中鬼魅般的身影,张全背后牵连出的暗线,长公主病榻之上牵扯的皇家秘辛,还有此刻笼罩在宫城之上,令人窒息地凝重气氛,无数碎片在姜隐脑中疯狂旋转、撞击着。
她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景,但又害怕得到的是她承受不住的结果。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目光投向宫城方向,只是她能看到的,却是侯府高耸的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