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瘤剑仙 >  第5章 秦地无灵

裴夏当然不骗他。

借着院里的水先清洗了一下,然后趁热吃了红薯,感受着胃里暖洋洋的舒适,裴夏坐在墙角,望着天上的太阳,长出了一口气。

真活了。

连城火脉惊天动地的大战,早让裴夏存了必死之心,在他看来,火脉和镇骨就是天赐他的葬身之地,亲眼看着火德头颅坠入深渊,他既有些不舍,又有一种释然的解脱。

伸手摸了摸头,裴夏试着将意识浸入脑海,没有嘶吼没有尖啸没有万千人脑堆迭出的瘤子。

祸彘不在了,说明火脉那一剑并非虚妄。

可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裴夏正思索,不远处传来姜庶的声音:“吃完了吗?”

裴夏拍拍屁股站起来,笑呵呵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想学个什么?我最擅长的是剑术,其余兵器也略知一二,拳脚也不错。”

姜庶越听越觉得他是在吹牛。

但红薯都给了,也只好顺着说道:“拳脚。”

裴夏最会也最强的拳脚功夫,自然是从裴岚那里学来的云虎山传承。

不过眼前这少年他是初识,轻易不敢乱教,想了想,就打了一套江湖中常见的“铁山拳”。

这拳法不算精妙,也没多少可以揣摩的窍门意象,但也正因如此,它拳路简单,寻常人习练上十天半个月,也能有所小成。

姜庶起先对裴夏还有些怀疑,但看他打拳,却越看越认真。

他虽然年少不曾习武,但毕竟与人动过手,还是能看出几分滋味来。

这拳术或许不高妙,但扎实有用。

跟着练了几趟,姜庶意识到这个红薯花费的还算值当。

不过如此一来,裴夏的身份就更可疑了。

“你到底是怎么埋进土里去的?”

“我说了我真不知道。”

“那你那个长鲸门,又是何方门派?”

“小陈国,长鲸门,漕帮来的,还有点名气咧。”

“小陈国?”

两人都愣了一下。

裴夏敏锐地意识到了可能存在的问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这里……不是东州?”

姜庶严肃地回答他:“秦州,天饱山。”

裴夏倒吸一口。

我不仅被埋了,还被埋到了秦州?啊?

姜庶此时也惊疑不定,他看裴夏的神色不像是在装模作样,也就是说这怪家伙其实是个外州人?

秦州是极少见到外州人的,偶尔听闻的多是些艺高人胆大的“引渡人”,会从这片人间地狱里带走几个年幼的幸运儿。

但裴夏这模样,也不太像是传说中的高人。

不过,这倒是让姜庶对他的戒心真正放下了不少。

小伙子接着去打拳了。

剩下裴夏呆在原地苦思冥想。

他不是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来的——主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他是在想,自己的灵力无法恢复,可能并不仅仅是在这座天饱山上。

秦州,天下九州里最独特的一块,但这种独特并非耀眼,相反,在很多人眼中,它就像是大陆版图上的一块霉斑。

人们总是用他们能想到的最低贱最恶毒的词语来形容这里。

除了果汉,几乎没什么人会对这块土地感兴趣。

而站在江湖人的角度,秦州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修行宗门。

从这一点联想出去,或许裴夏此时感受到的这种灵力真空的状况,就是关键的原因。

如果真是这样,那裴夏不仅是武夫的修为废掉了大半,术法神通也根本使不上劲。

他不由得斜眼瞥向了不远处正在练拳的姜庶。

难怪他自称修士,身上却没有灵力的痕迹,这种铜铸的锻体之法,应该就是秦州的特产之一。

真要说,裴夏吃饱了肚子,体力恢复,凭借肉身的底子和武艺技巧,想要胜过姜庶,并不困难。

可眼看这少年的年纪,想来他这修为在秦州也不算高,那要是贸然下山,这片传说中宛如炼狱的战乱之地,不得狠狠给自己吃干抹净了?

等等,如果环境中没有灵气,自身无法恢复灵力,那么像养灵丹、阳春丹这样的丹药,是否能帮助到自己?

裴夏记得,当初在长鲸门的时候,以备不测,他就曾经在玉琼中留了不少类似的丹药,还有几颗妖兽的内丹,虽然驳杂,但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玉琼,我玉琼应该还在吧,身上的衣服都还在呢……

玉琼确实还在,整整齐齐地串成一排贴身系在裴夏的腰上。

可等到他尝试连通玉琼,想要把东西取出来的时候,他又懵了。

他此刻一丝灵力都没有,根本触发不了玉琼。

裴夏又看向了自己的左右手腕,他的法器双蛛和巡海素来是不收入玉琼的。

确实,两样法器都正贴合在他的手腕上。

只不过没有灵力唤动,双蛛好像是睡死过去一样,全无反应。

唯有巡海,当裴夏尝试催动的时候,它一如既往,探出了朽木包裹的剑身。

裴夏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灵力恢复了,结果立马就感受到,巡海剑上的灵力正在快速地消退——巡海剑上炼化有巡海神的归虚纯血,本身也能提供一些灵力。

连忙将剑收回,这算是他现在唯一的一张底牌了。

那头姜庶又打了两套拳,身上微微出汗,但转过头来,露出的面庞上却带着几分喜色。

裴夏看在眼里,焦躁的内心也略略平复了一些。

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这少年战力还不如此刻的自己,不也笑的出来吗?

对裴夏来说,脑中的祸彘不见了,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抵过所有的困境。

他也跟着笑了笑。

“我叫姜庶,”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谢谢你教我打拳。”

裴夏朝他摆摆手:“我能教的还多着呢,想学吗?”

姜庶迟疑了一下,看得出他对裴夏的本事很感兴趣。

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杀了人,只是院子偏僻,所以山上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发觉,不早点跑,回头恐怕我们都得被抓去炖汤。”

天饱山没有仁义。

山上的其他长老知道冯老七死了,他们只会高兴,因为又有精华的食补可以享用。

知道冯老七一家都死了,会更高兴,食补更多了。

要是知道杀了人的姜庶还没跑,那就更更高兴了,杀师父在秦州一般不是罪,但也可以是,主要体现在长老们想加餐的情况下。

姜庶朝着另一边的院子拐角努了努嘴。

裴夏走过去探头一看,那里整整齐齐躺着三具尸体。

“你杀的?”裴夏问询似的看姜庶。

姜庶反应了一下,想起裴夏是外州人,于是解释道:“他们炖了我师兄。”

他也不顾裴夏如何想,只淡淡说道:“我明日就会下山。”

“你下山,是要往何处去?”

“离开秦州,”姜庶说的很平静,“去寒州望草原,去幽州骑烈马,去乐扬看姑娘。”

裴夏的目光从冯家三口利落的致命伤上挪开,望向姜庶:“我在看姑娘这件事上颇有造诣,我们可以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