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点点声响,宜修从深思中回神,眼前的昏暗和鼻尖萦绕不散的苦味叫她把目光放在了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上。
“剪秋,外头怎么了?”
胤禛出了这样的事,府里头上上下下都紧绷着神经,恨不得瞬间练就轻功水上漂,不发出一点动静。屋子里的福晋久久不言,下人们也不敢进去打扰。
“福晋,是乌侍妾想要进去看看王爷。”
大约是麻沸散的效力过去,亦或者是柔则和胤禛有情人间的心有灵犀,宜修刚想开口就看到胤禛有了动静。
她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被固定住四肢的男人歪着头笑了笑。
“王爷醒了。”
胤禛从剧痛中回神,他想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福晋,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嘶哑无力,宜修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用打量的眼神停留在胤禛的那处时间稍长,语气里带了些浅显的同情:“王爷误会了,这是太医的嘱托,怕您乱动,再伤着自己呢。”
没有男人能接受这样的眼神,胤禛一想到自己被踢中了那里就一阵心慌。
“王爷是想叫太医?妾身这就把人喊来。”
宜修打开门,看着被几个侍女反剪住胳膊的柔则只当不见。
“去叫陈太医来,王爷醒了。”
苏培盛挨了板子,护主不力已经被康熙打死了。现在在跟前伺候的,是宜修临时提上来的高无庸。
“再叫几个前院的婢女过来,伺候你们主子爷擦身子喝水。”
太监粗手粗脚的,把胤禛弄痛了怎么办?体贴的宜修自然要给半残疾胤禛最温柔的关爱。
“福晋,福晋,叫妾身去看看王爷吧!”
柔则的神色焦急,声音也大了些,屋子里的胤禛听到了,刚想开口叫他的菀菀进来。
“没规矩的东西,前院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谁把她放进来的?”
这段时间绾卿母女被柔则压制的有些狠了,宜修得给她们个机会翻身。这看戏啊,得时不时动手拨弄一下两边的势力,总得打的有来有往才有趣。
柔则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而照顾胤禛的几个婢女里,就有绾卿。
妞妞房那里传来消息,今年有位汉军旗的秀女,口鼻和画中的女子十分相似,是松江府同知李淑德之女,李文宁。
宜修笑了笑,按照康熙的尿性,儿子受了这么大的罪,肯定是要安慰一下的。
陈太医说子嗣艰难,但没有把话说的太完全,所以康熙一定会在这一批秀女里多选几个送进来的,子嗣艰难,那就靠妾室的数量堆积,一向是康熙的老操作了。
“什么都不用她做,叫她看好这个李文宁能走到殿选就是。”
想来胤禛那几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兄弟近日都会在雍亲王府来回,只要言语稍微暗示,最起码胤禟这个愿意为恨冲锋的勇士,就能完成宜修的心愿了。
这几日的紫禁城是真的热闹,胤礽下了狠心要在这次的父子战役中获得胜利,便只能使劲儿的糟蹋自己的身体。
毓庆宫的宫人每两个中就有康熙安排的人,但最起码胤礽也不是无人可用。
他只和弘皙说了两句,因为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弘皙也得为了这一家人做些牺牲。
“阿玛放心,咱们都会安稳的度过这一次的。”
弘皙呢喃着看着乾清宫的方向,作为康熙最疼爱的孙子,那个地方他曾经是常客。但自从四十七年后,康熙对这位知事的孙子也有了隔阂,冷淡了许多。
在毓庆宫这十几年的日子弘皙也过够了,住最小的房子,受最大的限制,讲最多的规矩。最讽刺的是,别的阿哥觉得尚书房是最严苛的地方,而弘皙却正好相反。
他甚至觉得尚书房的日子是最自由的。没有人时时刻刻的盯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外头的下人也不都是时时刻刻要跑去乾清宫告状的。
胤礽反反复复的高热甚至出现了拉肚子的现象,弘皙日夜守在自己阿玛身边照顾着,一时精力不济摔了一跤。
手上的茶盏先一步摔碎一地,弘皙的脸被划伤了一个不小的伤口,鲜血铺满了地面。
“弘皙!快叫太医!”
胤礽心口一阵巨痛,眼前一黑再次不省人事。
毓庆宫的慌乱很快就有了人主事,康熙看着气急攻心昏迷不醒的儿子,连日里不仅要读书练字还要照顾儿子最后受伤了的孙子,一时间只觉得恐慌。
“回禀皇上,太子殿下肝气郁结,风寒未愈又添下利,数病相加伤及心脉,恐有碍寿数。”
康熙坐在太子的床边,时隔多日再次仔细的描绘着胤礽的眉眼。那脸色竟比他这个老人还要差,康熙心口泛着微微的疼,看向了一旁坐着的弘皙。
“弘皙怎么样?”
弘皙起身拱手:“回皇玛法的话,弘皙还好,已经上了药。”
康熙示意弘皙坐下,看了眼旁边的太医。
“回皇上的话,弘皙阿哥伤口有些深,应当会留疤。”
一个伤了心脉的儿子和一个毁了容的孙子,久违的慈爱涌上心头,不顾众人的劝阻,愣是在毓庆宫坐着等到了胤礽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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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
胤礽的声音很小,但康熙听到了。
“保成你醒了。”
康熙摸了摸胤礽的额头,从旁边的梁九功手里端来水亲自喂给他。
父子俩难得的有了些温情,一个是父爱突现,一个是半真半假。
“弘皙呢?弘皙可还好?”
胤礽觉得还没到鱼死网破之时,所以一直未同意弘皙的建议。
但弘皙也确实受不了这份压抑,为了拼一个前程,直接摔到了地上。
胤礽的昏迷不是装的,他是真被吓到了。而且,在他的控制欲十足的皇阿玛眼皮子底下,也没办法做戏。
康熙温声哄着胤礽躺下,才慢慢的把弘皙的状况简单的说了说。
“好了,阿玛在这儿呢,保成先休息。”
这句话太熟悉了,胤礽记得,他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也听到过。
鼻子一酸,他连忙闭上眼睛。
康熙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胤礽的肩膀,等到胤礽熟睡后,回到乾清宫不声不响的坐着。
毓庆宫这段时日的一点一滴他都看在眼里,胤礽和弘皙交流很少,想来,是老天不舍得胤礽再受这挟制了。
胤禛养病沉迷在绾卿的温柔乡时,皇上宣布太子变理亲王,出宫开府。
太子倒了,胤禛也成了这般模样,胤禩再谨慎的性子都没办法维持平静,只觉得这天下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宜修也恭维着八福晋,别人说什么也只是附和,这花团锦簇的海市蜃楼般的荣光,就叫他们两口子多享受会儿吧。
康熙冷眼瞧着,胤禩竟然已经这么不避人的和朝臣来往,心里头只是冷笑。
胤礽出宫后康熙也清醒了一阵,想了想自己手里的儿子,老大圈禁在府,老二心脉有损,老三缺乏政治野心和手段,修书可以,治国不足。
老四伤了那处子嗣有碍不具备上位的条件,老五是太后抚养天然失去了竞争力。
老七天残,老八伪善不具备帝王所需的刚断,老九老十顽劣,十二是苏麻喇姑抚养,十三伤了腿,十四虽然英勇但莽撞不成大事。
其余的儿子更不必多说,较他们的哥哥远矣。
算计来算计去,康熙只觉得自己一把年纪,竟然只能重新培养继承人,心里头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