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燕山伯张克率军抵达易县。
他先查看了官道拓宽的进度,这场关乎燕州归属的决战,他选择最稳妥的打法——先确保后勤无忧稳一手,再图胜利。
他手上有充足的牲畜和大车,虽然陆运耗费较大,但二百里内的补给线尚在承受范围内。
实在不行,他还有后手——老子开挂,风灵月影宗参上。
战争从来都是最残酷的零和博弈,历史上多少枭雄因一念之差满盘皆输?
如窦建德坐拥河北之地,若固守不出,李世民一座座啃不知要攻到何年何月。
偏偏他率军来援,结果一战被擒,河北诸城望风而降。
还有那位瓦岗寨主李密,眼看就要拿下洛阳,却因一场决战葬送大好局面。
此人从刷王世充战绩起家积累军功威望,祖上更是尔朱荣麾下将领,时人皆称"霸王"。
谁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燕山伯张克策马行至易县城外,官道两侧尘土飞扬,数不尽的民夫正挥汗如雨地拓宽路面,木**车满载石料来回碾过新夯实的路基。
他转身问陪同视察的周仁:“周仁,这段路拓宽后,能确保辎重车队昼夜通行无阻吗?”
周仁抱拳答道:“爵爷放心,再有十日,必能完工。届时双马车并行无碍,粮草军械可源源不断输往保定府前线。”
张克微微颔首,目光冷峻:“嗯,完工后继续拓宽至三车道。此战不容半点闪失,后勤若出了纰漏,我把你脑袋埋这路里。”
周仁赶忙保证:“爵爷放心,要是道路出了问题,我自行了断,不脏了爵爷的刀”
张克顿了顿,转移话题,“附近的山贼土匪,可清理干净了?”
周仁肃然道:“李骁、常烈二位将军之前已将百里内的匪寨悉数荡平,百里内没有流民盗匪出没。”
张克神色稍缓,周仁这时侧身引荐身后一名青衫男子:“爵爷,这位是杜九先生,原韩铁山义军的军师。高岳击溃韩部后,杜先生率残部投奔我军,此次剿匪的情报多赖他指点。”
张克打量杜九,虽说是秀才,却体格健壮,不似南方文人那般瘦弱。
典型的北疆书生。
一点都不精致。
杜九连忙躬身长揖:“草民杜九,拜见爵爷。”
张克虚抬手臂:“免礼。你既通晓此地民情,又助我军肃清匪患,倒是个可用之才。”
张克转头问周仁:"易县县令一职尚空缺否?"
周仁回答:“光复易县后,卑职一直忙于拓宽道路工程,还未任命县令。”
张克随意道:“就由杜九暂代。待我上奏朝廷后,再行正式委任。”
杜九闻言,当即双膝跪地,声音微颤:“杜九谢爵爷提拔!必竭尽所能,安定易县,绝不负爵爷信任!”
张克手指轻轻敲击着马鞍,淡淡道:“杜九,我给你一百草原骑兵,把保定府的匪患彻底根除。愿意下山归顺的,可以编户分地,重新做人;冥顽不灵的——”
他顿了顿,语气冰冷,“你看着办吧。”
杜九心头一凛,立刻抱拳躬身:“爵爷放心,不出三月,保定府境内绝不会再有一个土匪!”
张克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考验,也是投名状。
杜九曾是燕州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义军军师的名号在绿林里也是响当当的招牌。
让他亲自去剿匪,就是要他亲手斩断自己的退路,彻底告别过去的江湖名望,大部分人的忠诚从来不是靠操守而是权衡。
绿林有绿林的规矩,但张克有张克的规矩——想上岸洗白?想谋前程?那就得把后路烧干净。
至于一百草原骑兵够不够?
杜九若是硬碰硬地一个个山寨打过去,自然不够。
但他不是莽夫,而是混绿林混出头的读书人,最擅长的就是拉虎皮扯大旗、分化瓦解、威逼利诱。
土匪山寨里真正不怕死的没几个,大多数人不过是活不下去的破产流民,只要给条生路,谁愿意提着脑袋跟凶名在外的燕山军拼命?
张克不需要操心细节,他只需要结果——一个肃清的保定府,和一个没有退路的杜九。
毕竟哪怕黑道在张克这也是有编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他地盘上混饭吃。
一行人回到易县县衙,衙署内许贵垂首而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作为原保定府卫指挥,他曾站在燕山军的对立面,如今归降,生死荣辱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张克踏入厅中,目光在许贵身上一扫,随即朗声笑道:"许指挥,久仰了!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啊!"
许贵慌忙跪拜:"罪将许贵,叩见爵爷!"
"快快请起!"
张克亲手将他扶起,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指挥能认清大势,保全一方百姓,这份功劳,本爵记在心里。"
说着转头对周仁道,"传令,授许贵燕山军参赞一职,赏白银五千两!"
许贵闻言,紧绷的肩背终于松了几分。
他暗自松了口气——虚衔虽无实权,但至少性命无忧,还能得笔丰厚赏银。
只是想到全家老小早已被燕山军"护送"到真定府"安置",心中又泛起一丝苦涩。
"爵爷厚恩,许贵没齿难忘!"
他再次深深拜下,语气诚挚。
张克满意地点头。
他当然清楚许贵这种人是典型小人,但这正是他要的效果——燕州上百县,若每个都要强攻硬打,代价太大。
招降纳叛是必要的,统治不可能杀光所有人,小人有小人的作用。
许贵这样的降将,就是最好的样板:配合的,给富贵;顽抗的,灭满门。
张克底线很明确——经济补偿和虚位可以给,兵权半分不让。
这是这片土地上约定俗成的规矩,他愿意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愿意体面我给你体面,不愿意体面我帮你体面。
不体面的比如李二爹。
当年天可汗虎牢关一战擒双王时候,本可名正言顺地把太子之位给他,这等泼天大功谁都说不了什么?
却造了个"天策上将"的封号。
这与元子攸不愿意按流程给加九锡,给尔朱荣"天柱大将军"如出一辙——功高震主时,朝廷只能凭空造个官职来应付就是很不体面了。
太子从来不是天可汗的真正对手。
李渊舍不得放权,才让长子做了挡箭牌,还一直撺掇一边拉偏架。
连李渊提拔的心腹将领跟着天可汗打两仗都变心了,最后都站在了秦王那边,真的压得住?斗得过吗?
玄武门之变后朝局依旧平稳,正说明权力从来都是自下而上的——当满朝文武都认定了真龙天子,就算是皇帝想赖在椅子上不走也无可奈何。
李渊算是幸运的,当时天下最能打的是他亲儿子,若换作外姓将领有这般功绩,恐怕对他来说连一杯毒酒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