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掠过燕山山脉,卷起漫山遍野的梨花。
张克勒马驻足,望着蜿蜒东行的队伍——两千燕山军打头,四千整编完成的草原骑兵分列两翼,六千民夫驱赶着满载军械粮草的马车,在黄土官道上碾出深深的车辙。
"兄长,保定府来信。"
李药师递上还带着火漆的竹筒,"老魏已按计划拿下了保定府。"
张克展开信纸,纸上寥寥数语,却字字带血——保定府顽抗的敌人已尽数诛灭,十六岁以上男丁全部发往周仁处修路。
剩下的妇孺正如他所愿,迁移至至真定府,需要安排。
"三子,传令李邦"
张克将信纸收起,"这批移民全部迁往真定府,按'手工业人口'标准安置,有规划的区域。"
李陌在一旁听得真切,不由皱眉:"兄长,这些女人小孩能做什么?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大老远迁过来,不如就地埋了算了。"
张克皱眉,一鞭子抽在他铁甲上。
"别瞎跟白烬学,他们能做的多了。"
“我们有新制的十六锭水力纺机,一个女工操作这种机器,一日纺的纱比传统纺车多二十倍....”
张克马鞭指向西面。
"告诉李邦,拨款,建厂,他修了那么多厂了清楚得很,还有继续收购羊毛,不限量,价格涨两成。"
“是。”
亲兵三子记下张克的命令,驾马往真定府赶去。
一旁的罗城反应过来了。
他忽然明白为何兄长为何要大规模收购羊毛呢——那些经过脱脂处理堆积如山的羊毛,即将变成冲击南方棉布市场的杀手锏。
张克这才想起,李邦这个知府简直被他当包工头使。
在他麾下,为官的首要本事是懂工程、会管人,能干活。
张克的规矩简单明了:限期完不成任务,先领二十板子再说缘由。
那些官场惯用的逢迎之术、盘剥百姓之道,在这里全无用处——治下不是身无长物的难民,就是见过血的军户。
前者光脚不怕穿鞋的。
面对后者,文人大多明智地选择讲道理。
好官也不是很难,治下百姓敢跟他一换一,他比谁都清。
在这个时代,李邦确实算不上"合格"的官员,倒更像是个随时被张克使唤赶工期的营造司总管。
他的根基已然稳固——农田阡陌纵横,北方草原商路尽在掌握。
眼下,是时候向南边捅出那致命的一刀了——工业倾销。
比起面朝黄土的农耕,这些机械对劳力的吸纳更为惊人。
一座座工坊能轻松容纳数万女工和童工,而投入的银钱却比开垦荒地要少得多。
江南的布庄至今还在用老旧的织机,等他的工坊在燕州落地,再打通水路运输......
那些守着祖传产业的乡绅们,很快就会见识到什么叫"日织千匹"。
江南的织造作坊注定无法与他抗衡。
当机器昼夜不停地吐出布匹时,数百万靠手工织机的匠人只有两条路——饿着肚子等死,或者揭竿而起。
张克太了解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了。
与那些习惯被殖民者反复镇压的“大国”不同,这里的百姓最懂得如何反抗压迫。
工业化带来的阵痛在所难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躲过,所以这份阵痛要么早点降临落在大魏头上,要么以后落在他头上。
说来也巧,江南恰好是纺织业最兴盛之地。
这当然不是为了报复某个司马世家,成年人的世界里,利益才是永恒的主题。
只能说不好意思小相爷咱们就是有缘,开门,自由贸易。
(小贴士:工业革命往往从纺织业开始。投资少、技术门槛低、市场广阔,这些特质使其成为工业化最理想的突破口,除了大毛和汉斯,鹰酱和咱都是这条路。)
朔州四月,野利部议事大厅内。
"懦夫!"
拓跋察哥——西羌数一数二的宗亲将领,右厢统军使,正拍案怒斥:"一次败仗就吓破胆了?野利克,连向东边燕山军讨债的胆子都没了?"
野利克缓缓抬头:"统军,燕山...那是被诅咒之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拓跋察哥冷笑一声,腰间佩刀与甲胄碰撞出清脆声响:"最后问一次,出兵与否?"
他身后,萧合达与嵬名仁友两位将领的手已手按刀柄。
野利克身旁的亲卫们见状,齐刷刷抽刀出鞘。
寒光在帐内交错,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华服年轻人带着亲卫和野利部的萨满走进大厅。
火光映照下,野利旺荣的面容与亡兄野利吉有七分相似。
"二叔,"
野利旺荣的声音在帐内回荡,"你的刀钝了,居然怕起汉人来了。"
野利克望着侄儿,忽然明白这些日子拓跋氏的步步紧逼所为何来。
他并不畏惧,只是那场两年前的噩梦又浮现在眼前——夜里神出鬼没的箭矢,莫名倒下的勇士,还有永远走不出的绿色迷宫以及没有食物的绝望。
野利部四千部众,只有他一人从绿色地狱归来。
(PS:46—48章剧情)
按照部落"兄终弟及"的旧制,他在兄长战死后接任首领。
其实张克推测错了,野利部并不是被打怕了,他几次出兵都没动静,因为活着回去的只有一个人,野利部不怕只有仇恨。
这两年来,他一次次压下族人复仇的呼声,将燕山军的可怕反复诉说。
可族人们渐渐把"会说话的树"、"鬼打墙的密林"当作他怯战的借口。
每个夜晚,他都会回到那片绿色地狱。
有时他想,若当时死在林中,或许反倒是种解脱。
他是阻止野利部东出燕山的绊脚石,是复仇和荣誉的障碍。
"叔父,"
野利旺荣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该退位了。"
年轻人环视帐内众人,"野利部不需要懦夫领导。"
野利克缓缓松开握刀的手。
他早该想到,当拓跋家的使者频繁被自己拒绝时,就意味着自己的时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