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草原,风沙渐起,霍无疾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帐前,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地平线。
白烬送来的第一批八千草原骑兵陆续抵达,马蹄声如闷雷般滚过大地,扬起漫天黄沙。
"来了。"
霍无疾转身对身旁的副将千户云从龙道,"给小步。"
“明白。”云从龙领命。
吕小步早已按捺不住,这几日他带着不足三千人的骑兵,既要时刻监视东狄军的动向,又要前方破坏水源,后方跟踪袭扰,实际能机动作战兵力刚刚过千。
如今突然多了八千生力军,他顿时有了发财的本钱。
"高镇岳!"吕小步高声喝道。
高镇岳抱拳行礼:"末将在!"
"穿上我的衣袍甲胄,带五百草原骑兵去咬一口殿后的镶蓝旗甲喇。"
吕小步拍了拍高镇岳的肩膀,"记住,别蛮干,不准肉搏接战,咬住就行。"
高镇岳咧嘴一笑:"将军放心,保证咬得狠狠的!"
片刻后,高镇岳披上吕小步标志性的红袍,率领五百草原骑兵呼啸而出。
这些草原骑兵装备了燕山军的破甲箭,箭囊鼓胀,士气高昂。
殿后钓鱼的镶蓝旗甲喇额真站在一处矮坡上,眯眼望着远处扬起的烟尘。
这几日,那支神出鬼没的骑兵已经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尤其是那个红袍将领,每每袭扰都让他们损失惨重。
"准备迎敌!"甲喇额真厉声喝道。
然而,当那抹熟悉的红影出现在视野中时,东狄士兵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们箭囊已空,每人仅剩不到五支箭,根本无法与对方对射,想肉搏,对面跑得还快。
经过数日交锋,燕山军早已摸清了东狄人的致命弱点——箭矢储备严重不足。
济尔哈琅和豪革去年从雁门关南下时携带的箭矢,在太原会战中就已消耗大半。
虽然后续通过零星的劫掠补充了一些,但雁门关储备的多是弩箭,普通箭矢本就稀少,不通用。
在雁门关与晋州军的长期对峙中,这些箭矢又被消耗了一轮。
如今返程途中,东狄人的箭矢储备已不足两成。
每个射手箭囊里只剩下不到五支箭,那些专门用来破甲的硬箭更是早已用尽。
面对燕山军的风筝打法很吃力...没有后方补给,军械用完就完了。
"放箭!"
高镇岳一声令下,五百草原骑兵同时张弓,破甲箭如雨般倾泻而下。
镶蓝旗的士兵勉强零星还击,但是箭矢不够,哪怕兵力优势也被压制。
"传令兵!"
甲喇额真咬牙,"告诉贝勒爷,红袍将咬钩了!"
济尔哈琅收到消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终于上钩了。"
他冷笑一声,对身旁的苏克萨哈和伊尔德道,"你们两个带提前准备好的三个甲喇去支援,务必咬死他们!"
苏克萨哈领命而去。
这几日的交锋,济尔哈琅一直找不到抓住对方的机会,只能放鱼饵。
殿后的后军甲喇故意始终与中军保持着二十里的距离——这既是对吕小步的防备,也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
若非有意为之,东狄人完全可以安排两到三个甲喇殿后,这样吕小步千把人啃不动。
经过数日的试探交锋,济尔哈琅已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兵力大致情况;
依旧是东狄人惯用的战术风格:面对强敌露出破绽,实则暗藏杀机,随时准备给冒进的敌人致命一击。
若不是霍无疾看穿异常及时阻拦,吕小步险些早就率军咬了上去。
以他的战力,吃掉一个甲喇并非难事。
但霍无疾从济尔哈琅那看似"大意"的殿后布阵中嗅到了危险——对面不是新兵蛋子,明知道有敌人殿后兵力还那么少?
如今机会来了。
东狄人尚未察觉他们已经大规模增兵。
在草原上已经被他们打成了瞎子聋子,他们有情报和先手优势。
吕小步应对方法也很简单:由副将千户高镇岳穿上与自己同款的红袍战甲,率领五百草原骑兵前去诱敌。
而他自己,则亲率八千多主力隐蔽,准备截击前来增援的敌军,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苏克萨哈和伊尔德率领两个镶蓝旗甲喇与一个镶黄旗甲喇疾驰增援。
"全军加速!"他猛地挥鞭,三个甲喇的东狄精骑如离弦之箭扑向战场。
可当翻过最后一道土坡时,眼前景象让他勒紧了缰绳——
五百骑兵正与殿后部队缠斗,箭矢在空中划出密集的死亡弧线压制得殿后部队无力反击。
“两翼包围,抓住这群该死的老鼠!”苏克萨哈下令,终于咬钩了。
还未等苏克萨哈和伊尔德展开军阵。
就在此时,侧翼山包后突然杀出大队骑兵——吕小步亲率五百燕山突骑兵组成楔形阵,身后八千草原骑兵如铁钳般展开。
"杀——!"
吕小步一马当先,锋刃直指东狄军的军阵中央。
"怎么有那么多骑兵!"伊尔德的声音在颤抖。
"中计了!"苏克萨哈呆愣,对方和他们交锋数日不是不到三千人吗?
"放箭!"
破甲箭密集的尖啸声骤然撕裂空气,如暴雨般砸向东狄骑兵的行军阵列。
箭矢穿透皮甲、洞穿铁盔,东狄骑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东狄骑兵的铁甲像纸糊般被洞穿,冲锋阵型瞬间被撕开血淋淋的缺口。
一个镶蓝旗牛录额真刚举起狼牙棒,两支箭矢就同时贯穿他的咽喉,尸体被后续铁蹄踏成肉泥。
吕小步的方天画戟在乱军中划出半月寒光,眼前的东狄骑兵连人带马被拦腰斩断。
血浆喷溅在他猩红的战袍上,更添几分魔性。
当看清敌军将旗所在时,他大吼:"杀!"纵马直冲阵。
苏克萨哈的肝胆都在震颤。
"撤!快撤!"苏克萨哈脸色骤变,厉声嘶吼。
面对这位曾见过的猛将,苏克萨哈与伊尔德分头逃窜。
但已经晚了。
东狄骑兵的阵列被他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战马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受死!"
吕小步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正在调转马头试图逃跑的主将之一伊尔德身上,黄色比蓝色显眼。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方天画戟直刺伊尔德后心!
"噗嗤——!"
戟刃贯穿铁甲,从伊尔德的胸口透出。
吕小步暴喝一声,竟将这名东狄主将生生挑离马背,高举半空!
鲜血顺着戟杆流淌,滴落在黄沙之上。
"死来!"
吕小步怒吼一声,猛地将伊尔德的尸体甩落马下。
他翻身下马,抽出腰间佩刀,一刀斩下伊尔德的首级,鲜血顺着他的臂甲滴落。
亲兵立刻上前,将这颗血淋淋的头颅连带主将头盔一并挂在了燕山军的旗杆上,迎风摇晃。
原本就被冲得七零八落的东狄军,在主将一死一逃下,顿时土崩瓦解。
"逃啊!"
东狄骑兵瞬间崩溃,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他们曾经嘲笑魏军怯战,可此刻,他们自己却连回头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只顾着疯狂抽打战马。
殿后的那个甲喇东狄军见到援军被瞬间击溃,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放弃了抵抗,调转马头就逃。
"追!杀光他们!"
高镇岳率领牵制的草原骑兵如饿狼般扑了上去,弯刀挥舞间,一颗颗东狄人头落地。
不到一炷香时间,这场简单致命的短促突击便以燕山军完胜告终,东狄人的军心从一开始就崩了。
草原联军兴奋地打扫战场,将东狄人遗留的布面甲、武器、甚至连靴子都搜刮一空——这些燕山军看不上眼的装备,对草原人而言却是难得的宝贝。
当济尔哈琅接到逃兵败报时,险些晕厥。
夕阳西沉,将整片战场染成血色。
一个多时辰济尔哈琅整理率领两万中军赶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让他咬碎牙齿——
上千具东狄战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荒野上,每一具都被扒得精光。
乌鸦和秃鹫成群结队地开Party,马蹄踩过时惊起一片黑云。
"混账!"
豪革双目赤红,战刀猛地劈向地面,"我要带兵踏平燕山军和这些草原杂种!"
"闭嘴!"
济尔哈琅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沉默良久吩咐道:"烧了吧,别让儿郎们暴尸荒野。"
夜半时分,营门处火把摇曳。
三三两两的败兵拖着脚步牵着马匹归来,清点之下竟不足两千之数。
这些往日骁勇的战士此刻蓬头垢面,身上的甲胄早已不知所踪,有些人连靴子都跑丢了。
"贝勒爷!"
苏克萨哈踉跄跪倒,铁甲上还插着半截箭矢,他重重跪地,"末将愿受军法......"
济尔哈琅抬手打断。
在众将震惊的目光中,他竟亲手扶起败将:"是本贝勒料敌有误,非你之过。"
转头对亲兵道:"取我的貂裘给苏克萨哈。"
豪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败军之将按规矩该杀,却见济尔哈琅微不可察地摇头。
帐中烛火摇曳,映照出诸将疲惫的面容和犹疑的眼神。
"传令下去,"
济尔哈琅声音变得振奋,"杀一百头羊,熬肉汤犒军。"
略一沉吟又补充道:"记得多放些黄姜。"
子夜时分,中军大帐内。
济尔哈琅正对着牛皮地图沉思,帐外突然传来骚动。
亲卫慌张来报:三名哨兵因夜枭啼叫,竟惊惶放箭误伤同袍。
济尔哈琅心头一紧,这正是他最担忧的状况——军心已屡受打击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军心已如绷紧的弓弦,再施压便会断裂。
身经百战的将士,此刻竟因几声夜枭就乱了阵脚。
他知道,此刻若按军规严惩败将逃兵,只会让这支回师的疲惫之师被疲惫和恐惧压垮。
处罚可以等,但军心一旦溃散,大军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羊群。
善战者先治心,在士气低迷时,明智的统帅往往会选择以安抚为主,甚至包庇败军,避免进一步动摇军心;
还是那句话教条主义才是唯一的兵家大忌。
历史上那些照搬兵书的将领,往往败得最惨。
真正的统帅都明白,有时候稳定军心有时比严格执行军法更重要,一张一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