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麦浪在烈日下翻滚,

镰刀划过的轨迹带起一片片麦穗。

汗水顺着军户们古铜色的脊背滑落,

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听说了吗?"

王老汉缓缓直起腰,用草帽扇着风,"朝廷派来个狗官要收咱的地!"

"放他娘的狗屁!"

旁边的赵铁柱一镰刀砍进地里,"爵爷分的地,哪个龟孙敢动?"

消息像野风般掠过麦田:

"京城来的酸儒要罢免爵爷!"

"爵爷可是把东狄打得哭爹喊娘的英雄!"

"十八年前就是这群狗官害得先帝蒙难!"

李二狗把镰刀往地上一杵,刀尖入土三寸:

"操!敢动老子的地!"

李二狗把镰刀往地上一插,"老子就跟他玩命,反正没了地老子全家也活不了!"

远处的官道上,罗隆闻正掀开车帘数着田垄,

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这一片...少说能刮出一千石!

小相爷果然没亏待我..."

"大人..."

老仆突然声音发颤。

车窗外,十几个半大孩子不知何时围了上来。

他们有的套着麻袋改的衣裳,

有的穿着明显大几号的破旧军服。

更可怕的是那些一片片从麦田里缓缓直起腰的庄稼汉——

他们握镰刀的姿势,分明是常年握刀的手势!

"狗官!"第一块石头砸在车辕上。

"滚出燕山卫!"第二块砸碎了木质车窗。

"敢动俺家麦子,弹弓伺候!"

老仆出声呵斥:"大胆!朝廷命官..."

一颗石子精准命中门牙,

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噗嗤!!”

罗隆闻缩在车厢里瑟瑟发抖。

透过断裂的木车窗,他看见那些庄稼汉的眼神——

那是拿人头淬炼过的杀气!

"反了!

都反了!

燕山伯养的都是一群反贼!

都是反贼!"

马车狂奔出三里地,

罗隆闻才敢喘着粗气咒骂,"等本官上任,定要这些刁民..."

————

傍晚,一辆破旧马车像醉汉般撞进驿所大门。

车辕上挂着的灯笼早不知丢在哪段山路上了,只剩个空架子咣当作响。

"大...大人..."

老仆吐出半颗断牙,血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罗隆闻刚掀开车帘,

就被扑面而来的马粪味呛得眼前发黑——

这哪是驿所?

分明是牲口圈!

他官靴刚沾地就陷进半尺深的粪泥里,

崭新的孔雀补子官服顿时溅满污渍。

"驿丞!

给本官滚出来!"

阴影里晃出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络腮胡里还沾着肉渣,

腰间雁翎刀故意撞得叮当响。

正是“临时”驿丞的马三炮。

马三炮抠着耳朵咧嘴一笑:

"哟,这不是监军大人吗?"

他故意把"大人"两个字咬得阴阳怪气。

张克的命令很明确:别弄死就行。

但怎么个"别弄死"法?

那就看弟兄们的悟性了。

"朝廷已经半年没拨款了,

驿站不搞点副业实在经营不下去,

马房边上还剩间柴房。"

马三炮拇指往后一撇,"大人,爱住不住。"

"放肆!本官乃..."

"知道知道,朝廷钦差嘛!"

马三炮突然凑近,

带着蒜味的唾沫星子喷在罗隆闻脸上,"要不要给您铺条红毯?

再找俩丫鬟捶腿?"

说着突然拔高嗓门:

"弟兄们!这位大人要住上房!"

黑暗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隐约能听见刀鞘碰撞声。

罗隆闻的随从们集体缩了缩脖子。

最终,这位钦差大人咬着后槽牙,

踩着满地马粪挪进了那间漏风的破屋。

——燕山卫这不尊王化地方,连个驿丞都敢骑在他头上!

马粪的恶臭、蚊虫的嗡鸣、隔壁马匹的踢踏声……

他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三更梆子响过时,一道黑影从房梁垂落。

"地鼠"的夜视眼在黑暗里泛着绿光,

他轻巧地翻动罗隆闻的包裹,看看有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当摸一封密信时,知道有大货,差点笑出声——

原封不动地把其他东西塞了回去。

一刻钟后,马三炮拿到了信。

他扫了一眼,没敢打开 ,

而是递给了张克亲兵三子, "三爷,麻烦您给大人送去。"

此刻的罗隆闻罗大人正梦见自己像戏文里的王伯安大人那样,

单枪匹马收服燕山卫。

梦里他穿着绯红袍接受百官祝贺,金樽美酒晃得人眼花...

而现实是——张克连棋盘都掀了,直接翻看他底牌!

————

张克府邸内,张克捏着那封密信,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三子刚汇报完罗隆闻的全部家当——

算上碎银子统共不到二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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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

张克抖了抖信纸,"司马家现在这么抠门了?

当年董卓策反吕布好歹还知道送大量金银加东汉布加迪呢!"(赤兔马)

韩仙在旁边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手里账本抖得哗啦响——

他坐庄开的"谁能被收买"盘口,

现在"一个都买不动"的选项只有他买。

被买最多的是吕小步,以八票的压倒性优势成为头号底下容易出"叛徒"的热门。

有意思的是...吕小步自己押了李骁二十两。

张克嘴角抽了抽。

他设的二十两上限可不是乱定的——

刚好是这帮杀才的月俸。

毕竟军营里这群牲口,不赌钱不喝酒就得打架,

现在好歹有个燕山足球联赛能消耗精力...

"兄长,要不..."

韩仙做了个掏钱袋的动作,"咱们给那穷酸监军塞点?"

"你当人家傻?"

张克把密信拍在桌上,"这罗隆闻是蠢了点,

但应该还没蠢到会相信天上掉馅饼。"

突然眯起眼睛,"不过...既然他这么穷..."

清晨的驿站,罗隆闻正对着破铜镜练习威仪表情,

突然连打三个喷嚏。

他当然不知道,

自己寒酸的行囊已经成为燕山卫众将今日最大笑料。

更不知道张克对他这"穷酸钓饵"能钓出什么狼崽子来已经不抱希望,

这他娘的也叫钓鱼?

连个窝都不打,就指望鱼儿自己咬钩?

这帮文官也太他妈抠了,山贼抢劫起码还准备一身行头两把刀。

老子那次出去买官....不,与同僚和光同尘,不是揣个几千两。

司马藩这人格局太小了,想腐蚀老子的兵?

十万八万两银子都舍不得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