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卫指挥所内,六月的热浪被石墙隔绝在外。

张克斜倚在主座的太师椅上,

指尖轻叩着青瓷茶盏,

茶汤表面荡起细微的涟漪。

"长清、韩仙。"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来帮我参谋参谋。"

茶盏搁在案几上,"这新来的监军罗隆闻,

该怎么用才能钓出几条吃里扒外的鱼?"

韩仙闻言猛地抬头,

眼中迸发出赌徒般的光芒:

"兄长!咱不如开个盘口?"

他兴奋地搓着手,"就赌谁最先被收买!"

"呵。"

张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心大得很。"

孙长清轻笑着附和:

"现在的燕山卫..."

他故意拖长音调,"铁板一块,针插不进。就凭他?"

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翻不起半点浪花。"

话音未落,他眼中寒光乍现:"咱不如...趁机给朝廷上点眼药?"

张克剑眉微挑:"哦?"

孙长清俯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

"放出风声,就说这监军是来加税、收田的..."

指尖在脖颈处轻轻一划,"还要参劾兄长,罢你的官。"

"有意思。"

张克眯起眼睛,像只发现猎物的豹子,"你这是要给咱们的'脱钩'铺路啊?"

"迟早的事。"

孙长清冷笑,"兄长,既然朝廷想派监军来收权..."

他忽然凑到张克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

张克猛地瞪大眼睛,"这也太..."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要是不从呢?"

孙长清唇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不从?"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那可比死更可怕。

死了连族谱都进不去,祖坟都得被人刨了。"

突然压低声音,"他一个江南来的投机客,敢赌上全族的身家性命?"

张克皱眉:"你怎知他是投机分子?

我们连他底细都不清楚。"

"这还不简单?"

孙长清耸耸肩,"监军制十八年前就因亡国之祸废除了,

如今突然启用..."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朝廷这是要拿边将开刀啊。"

突然嗤笑一声,"在他们眼里,兄长不过是个'小小卫指挥使',

手下除了正规军都是“乡勇”,最好捏的软柿子。"

没错800具装甲骑和800陌刀兵都是“乡勇”编制。

张克气极反笑:

"合着我隐瞒对西羌、东狄的战绩还瞒对了?"

他猛地拍案而起,"好啊,那就看看..."

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到底是谁捏谁!"

张克一转头,韩仙这厮已经麻利地画好了赌盘。

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列着各百户的名字,

李陌麾下十个百户一个不落全在上面——

除了玄霸那个吃货,他自个都管不好,带不了一点兵。

"来来来,兄长,老孙,你俩买定离手啊!"

韩仙贱兮兮地晃着赌盘,活像个赌坊里吆喝的庄家。

张克和孙长清对视一眼,

二话不说同时把注押在了吕小步名下。

——这货贪财在燕山卫是出了名的,

上次发饷时抱着银子亲了半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至于好色这事儿...虽然还没传开,

但张克觉得也就是早晚的问题。

"不是当兄长的信不过你..."

张克摩挲着下巴嘀咕,"主要是太了解你这德性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挑了挑眉,

"话说这'背刺老板'的毛病,该不会也是系统继承的能力吧?"

韩仙可不管这些,捧着赌盘屁颠屁颠就往外跑——

他得赶紧去找其他兄弟们下注。

他可是听说江南新出的《春江花月夜》插图版,可得抓紧时间搞钱...

————

烈日炙烤着晋燕官道,罗隆闻的马车在龟裂的黄土路上颠簸。

他猛地掀开车帘,热浪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

"这鬼地方..."

他盯着窗外龟裂的荒地,

喉结滚动间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

官袍内衬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

想起出发时朱雀大街上鼎沸的人声犹在耳边——

"罗大人此番北上,必能建功立业啊!"

同僚的恭维言犹在耳,可现在...

"啪!"

车帘被他狠狠甩下,扬起一片尘土。

"大人,前面就是燕山卫了。"

老仆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罗隆闻下意识摸向袖袋,那封万一被发现他一定会被杀头的密信。

信是萨哈托的手笔——伪造文书的功夫,连六部老吏都看不出破绽。

栽赃张克通狄!

计划是相当的简单粗暴,毕竟阴谋越复杂越容易出问题,越简单越有奇效。

只要坐实这个罪名...

司马家的青云梯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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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罗隆闻的额头重重磕在窗框上。

掀帘一看,所谓的"官道"早已变成杂草丛生的土路。

远处哨塔上"张"字旗在热风中蔫头耷脑。

"张克就在这种地方练兵?"他声音发颤。

护卫讪笑着指向更北方:

"听说那边更荒,毕竟挨着西羌和伪燕..."

罗隆闻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

四个随从

一辆掉漆的马车

连山贼都懒得打劫的寒酸队伍

这就是他全部的本钱

他罗隆闻在新都,本就是个小角色。

五品官,不在要害部门,捞不着油水,

连地方官员送礼都轮不到他。

别人大鱼大肉,他只能干看着。

"大人,哨卡!"

护卫突然低声提醒。

罗隆闻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官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些。

他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是棋盘上的过河卒。

——司马藩根本没指望他成功,只是拿他当个引子,成了好,死了也能做文章。

——张克更不在乎他,只想借他钓出内鬼,顺便给朝廷泼脏水测一下反骨仔。

两方棋手都各有算计,只有棋子必死。

就像大毛拿了土地,老鹰拿了矿产,二毛只剩"荣誉"。

想上桌靠的不是努力和共享,是实力。

张克有兵,司马藩有权,而他罗隆闻……

只有一腔鸡血,和注定不会太好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