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梦幻西游:唐朝诡事录 >  第287章 新燕

燕子回来了。

灰黑色的,尾巴像把小剪刀,斜斜地掠过新绿的柳枝,落在凌剑锋家的屋檐下。

凌剑锋坐在门槛上,看着燕子衔泥。泥是湿的,混着草屑,一点点垒在梁上,像在盖一座小小的城。

张雅君端着木盆从屋里出来,盆里是刚浆洗好的衣裳,水珠顺着布角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圆。

“看什么呢?”她把衣裳往晾衣绳上搭,红的、蓝的、灰的,在风里晃,像一串会跳舞的彩虹。

“看燕子。”凌剑锋的声音很柔,像被晨露浸过,“去年的窝,还在。”

屋檐下确实有个旧窝,边缘有些破损,却还结实。新燕在旧窝旁边盘旋,像是在商量,要不要把家安在这里。

“它们是认家的。”张雅君笑了,鬓边别着支素银簪,是凌剑锋用打刀剩下的铁料请银匠打的,“就像人。”

凌剑锋想起苏轻晚。

她去江南已经三个月了,来信说在苏州城开了家小铺子,卖清溪村的桂花糕,生意很好,还附了张画,画着铺子门口的柳树,柳树上也落着两只燕子。

“苏妹妹的信,该到了。”张雅君把最后一件灰布衫搭好,拍了拍手上的水汽,“王伯说,昨天邮差带了江南的包裹。”

话音刚落,就见小姑娘举着个油纸包,像只快活的小鹿从巷口跑过来,羊角辫上的红绒球一跳一跳的。

“凌大哥!张姐姐!苏姐姐寄东西来啦!”

油纸包很鼓,拆开来看,是两盒桂花糕,上面撒着亮晶晶的糖霜,还有一包新采的龙井,茶叶在纸包里舒展着,带着股清冽的香。

“还有信!”小姑娘从纸包里抽出张素笺,递过来。

凌剑锋接过,信上的字还是苏轻晚那笔簪花小楷,却比以前多了几分洒脱:“……苏州的桂花不及清溪村的香,却也够甜。昨日见街上有卖雏燕的,想起家中梁上燕,便买了两只,托人捎回,望善待……”

“雏燕?”张雅君挑眉,“在哪?”

小姑娘从背后拎出个竹笼,笼里果然有两只毛茸茸的雏燕,黄嘴丫还没褪,闭着眼睛唧唧叫,像在找娘。

凌剑锋把竹笼挂在屋檐下的旧窝旁边,解开笼门。

雏燕怯生生的,在笼口探头探脑,不敢出来。

“别吓它们。”张雅君拉着凌剑锋往后退了退,“等它们自己熟悉了,就会飞出来。”

阳光穿过柳枝,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屋檐下的旧燕窝旁,新燕还在衔泥,竹笼里的雏燕叫得越来越欢,像在和外面的燕子应和。

午后,王伯带着两个后生扛着犁耙从门口经过,要去田里春耕。

“凌小子,不去搭把手?”王伯嗓门洪亮,震得屋檐下的燕子扑棱棱飞起来,“你家那二亩地,再不翻就要误了农时。”

凌剑锋的刀早就收起来了,挂在堂屋的墙上,刀鞘上的桂花纹路被摩挲得发亮,却再也没沾过血。他现在更习惯握锄头,握镰刀,握张雅君递过来的茶碗。

“这就去。”他起身往柴房走,要去取农具。

张雅君把草帽递给他,帽檐上还别着朵晒干的桂花:“戴这个,防晒。”

田埂上的草刚冒绿,踩上去软软的,像铺了层毡子。凌剑锋扶着犁,牛在前面慢悠悠地走,铁犁划开黑土地,翻出底下的湿土,带着股腥甜的气息。

张雅君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小篮子,把土里的石块捡出来,扔进篮子里。她的动作很熟练,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沾了点泥,却像镶了圈金。

“歇会儿?”凌剑锋停下犁,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好。”张雅君从篮子里拿出水囊,递给他,“喝口水。”

水是凉的,带着点薄荷味,是早上特意冰在井里的。凌剑锋喝了一大口,递给她,她也喝了一小口,嘴唇碰到水囊的地方,留下个淡淡的红印。

远处的田里,后生们在吆喝,牛在叫,风里混着他们的说笑声,还有谁家媳妇喊吃饭的声音,热热闹闹的,像一锅刚烧开的粥。

“以前在影阁,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日子。”张雅君望着远处的炊烟,眼神有些恍惚,“每天都在想,下一刀砍向谁,下一碗饭能不能吃到嘴里。”

凌剑锋想起黑风渊的风,想起玄水阁的蓝光,想起那些染血的刀和冰冷的尸体。那些日子像场噩梦,醒来时,却庆幸身边有暖。

“现在不是以前了。”他捡起块光滑的石头,扔进张雅君的篮子里,“现在有田,有屋,有……你。”

张雅君的脸一下子红了,像被夕阳染过,低头用手指抠着篮子的缝隙,没说话,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傍晚回家时,路过村头的老槐树,看见王婆在树下纳鞋底,旁边摆着个小摊子,卖些针头线脑,是张雅君开的。

“雅君丫头,今天生意好着呢!”王婆举着鞋底,线在手里绕了个圈,“李三家的媳妇买了两尺红头绳,说要给娃扎辫子。”

张雅君笑着应着,从摊子底下拿出个小布包,递给王婆:“这是苏州来的龙井,您尝尝。”

王婆眉开眼笑地接过去,又凑近张雅君耳边,压低声音说:“丫头啊,该给凌小子添个娃了,你看那屋檐下的燕子,都要孵蛋了。”

张雅君的脸更红了,推着凌剑锋往家走:“天晚了,该做饭了。”

晚饭很简单,糙米饭,炒青菜,还有一碗腌笋,是去年冬天腌的,酸脆爽口。张母坐在上首,喝着凌剑锋酿的米酒,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朵盛开的菊花。

“今天去田里,看见西边的麦子快抽穗了。”张母夹了口腌笋,“等收了麦子,就该种豆子了,雅君你小时候最爱吃煮毛豆……”

张雅君听着母亲絮叨,时不时给她夹菜,凌剑锋坐在旁边,安静地吃饭,偶尔看一眼张雅君,眼里的光比桌上的油灯还亮。

吃完饭,凌剑锋去喂牛,张雅君收拾碗筷。院门外的石板路上,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是小姑娘抱着个陶罐来送新摘的香椿芽。

“凌大哥,张姐姐,明天早上吃香椿炒蛋好不好?”

“好啊。”张雅君接过陶罐,“明天让你凌大哥给你炒,他炒的蛋最嫩。”

小姑娘笑着跑了,羊角辫在月光下划出道浅浅的弧。

凌剑锋喂完牛回来,看见张雅君站在屋檐下,望着竹笼的方向。

竹笼空了。

两只雏燕已经飞出来了,正和屋檐下的新燕一起,在月光里盘旋,翅膀沾着银辉,像会飞的星星。

“它们认家了。”张雅君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宁静。

“嗯。”凌剑锋站在她身边,空着的左袖在风里轻轻晃,“我们也是。”

远处的蛙鸣此起彼伏,像在唱一首温柔的歌。屋檐下的燕巢旁,新泥还在一点点垒高,旧窝也被新燕修补好了,两只燕子依偎在里面,像在说着悄悄话。

凌剑锋握住张雅君的手,她的手很暖,带着洗碗时的水汽。他忽然觉得,那些曾经握刀的日子,那些血与火的记忆,都成了这平淡日子里的底色,让此刻的暖,显得更加珍贵。

夜渐深,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银。堂屋墙上的刀,在月光里泛着淡淡的光,像在守护着这屋里的安宁,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带着燕语和稻香的幸福。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燕子会照常衔泥,田里的麦子会照常生长,他们会照常吃饭、干活、等苏轻晚的来信。

这样的日子,很慢,很淡,却像杯温好的米酒,越品,越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