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祁脚步试探性往前挪去,可始终不敢迈出那道步伐。
他怕这个人真是姜宁姝!
没找到时他想着就是死,也要将她尸首带回去,现在尸首真出现在眼前了,他又不敢上前确认。
随风侯在一旁,见状叩首上前,“属下去瞧吧。”
让大爷上前确认,对大爷来说有点残忍。
裴祁抬手制止,“退下。”
他想亲自确认,没人比他更了解姜宁姝。
视线盯着那道尸首,鼓足勇气迈步上前。
女人身上的嫁衣是姜宁姝所绣制的那款,腰间流苏一模一样。
裴祁第一时间未敢看她的脸,而是巡查全身。
喜服有被撕咬的痕迹,露在外的手腕发白肿胀,布满痕迹。
他视线一点点上移,落到脸上。
只一眼,他瞳孔震颤,难以置信。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眯着眼盯看着,久久不曾反应过来。
女人面颊被撕咬得看不清真容,但依稀能看出是姜宁姝的样子。
裴祁拳头紧攥,不敢相信这个人真的是她。
她那么惜命,怎么可能真的会死。
“这可是裴小姐?”官员小心翼翼上前询问。
裴祁眼底被刺痛,心里有了答案,但他不相信。
倾弯下身,长指探过去。
“将军不要,尸首泡在水里两日,容易溃烂。”官员阻止。
裴祁手顿了下,扫视过那具尸体。
可能是官兵打捞时没注意力道,在尸首上增加了许多伤情。
他没说话,手指探到她脸颊,冰冷刺骨,溃烂的地方黏腻极了。
抽回手,搭在鼻下轻嗅一下。
双眼微不可查眯起,凝滞一会,长指又聊起她袖衫查看。
姜宁姝手臂内侧有一颗美人痣,很轻很淡,一般人察觉不到。
他指尖将手臂翻转过来,视线落下去。
却发现那处的肌肤溃烂,看不出个所以然。
裴祁心一沉,放下衫袖,站起身来。
“将军?”官员上前,无声询问这人是不是姜宁姝。
裴祁指腹摩挲在一起,“是。”他冷漠之态。
众人就知道是这样,喜服,女子,浸泡两日,一切都对得上,这人定是姜宁姝没错。
“带走。”官员吩咐官兵将尸首带下去。
至于这尸首往哪里埋葬,就看裴府如何与陈府商议了。
夜深,衙门停尸房,随风和裴祁出现。
“爷,没人。”随风探查一圈,护着裴祁走进去,随后站在门口放风。
裴祁轻车熟路找到白天打捞上来的那具尸体,掀开遮盖住的白布。
尸体被冷水浸泡两日,又在室内存放一天,早已经变质,白布打开,一股扑鼻味席卷而来。
裴祁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再没有什么反应。
接着烛火照耀,他再次打量过那具尸体。
这是不是姜宁姝,他要细细查验后才知道。白天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是姜宁姝,是想让背后的人放心。
他才去一趟三皇子,要三皇子出面找寻尸体,第二日一早尸体就找到了。
未免太过巧合。
他白天大概瞧了瞧,尸体上的伤痕确实是鱼儿撕咬,还有冷水浸泡而成。
但这是大冬天,湖面都冻得结冰了,鱼儿能有多少?
且这条湖里,都是些小鱼,短短两天,怎么会将尸体啃咬成这样。
他不信这是姜宁姝!
心里怀疑,裴祁拿着工具检查尸体。
烛火一点点燃烧,火光摇曳在裴祁和那具尸体脸上。
裴祁斜眼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具尸体就是姜宁姝。
完好的肌肤跟她很像。
停尸房寂静无声,裴祁双目凝重,细细检查尸体。
姜宁姝身上有很多痣,还有儿时留下的疤痕。
那些痕迹年程久远,一两天根本不可能伪造出来。
凭借记忆,裴祁一点点查看肌肤。
可好巧不巧的是,那些地方,要么被鱼儿撕咬,要么就是皮肤溃烂。
他放下剪刀,望着那张侧脸,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是不是姜宁姝!
正想着,听外面传来声音,是随风给的信号。
裴祁神色微变,快速处理好现场,翻身上房梁躲藏起来。
这么晚,还有谁会来?
房门被打开,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帘。
是陈扶砚。
裴祁这两日忙着寻找姜宁姝,还没来得及对陈扶砚下手,此刻见他出现在眼前,拳头都硬了起来。
“二公子!姜小姐已经死了,这么做不成体统。”后面走进来一位嬷嬷。
裴祁偏头,居高临下睥睨两人。
他们要干什么?
“我要知道真相。”陈扶砚眼中沉寂,不容置喙。
姜宁姝和裴祁的反应,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今日官府打捞起姜宁姝的尸体时,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远远瞧了一眼,是姜宁姝没错。
嬷嬷无奈摇头叹息,走上前掀起白布。
裴祁知道陈扶砚要干什么,心下一狠,出面就要阻止呵斥,转眼想让他们查验,他也可知道这人是不是姜宁姝。
尸体刺鼻味道扑面而来,陈扶砚内心深深拧起,转身躲到远处。
嬷嬷强忍着不适,解开衣服检查。
不知过了多久,嬷嬷放下工具,将尸体处理好,重新遮盖上白布。
“身子可清白?”陈扶砚等不及问道。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知道这人是不是姜宁姝。
嬷嬷净手,来到他面前肯定说道:“是清白之身。”
陈扶砚猛地后退两步,“怎么可能?不可能?”
裴姝不是说姜宁姝早就委身裴祁了吗?怎么还会是清白之身。
这不可能,是不是嬷嬷检查错了。
嬷嬷知道前两日发生的大事,也知道陈扶砚的所作所为。
“老奴在宫里当差几十年,没有一个能从老奴眼底逃脱。姜宁姝确实乃清白之身。”嬷嬷肯定道。
陈扶砚天生生性多疑,怕自己在外面找的嬷嬷会被裴家收买,特意寻太后,从宫里带一个嬷嬷出来。
这样的人不可能说谎!
陈扶砚站在原地久久不曾有反应,目光几次从尸体上掠过。
就算她是清白之身,那她也是不守妇道,与裴祁拉拉扯扯,他那天在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清白之身,他也断不能迎娶进门。
嬷嬷看着陈扶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明明那时求皇上太后赐婚,态度诚恳。
可这才一月,就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逼死了自己心爱之人。
“姜小姐当初冒着可能被殉葬的下场,毅然决然选择嫁给陈二公子,陈二公子可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
嬷嬷没说太多话,这一句结束后,转身离去。
逝者已逝,说再多都是无用。
陈扶砚呆在原地,他知道姜宁姝坚定选择嫁他时,暗暗在心里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负她。
可那时他以为姜宁姝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她是真心爱他的。
这件事不是他的错,他也没有冤枉姜宁姝,她确实和裴祁不清不楚,不然也不会无地自容到跳湖自尽。
陈扶砚在心里自说自话,只想将所有错都推卸到姜宁姝身上。
“这事你怨不得我,是你从一开始欺骗了我,你为了逃离裴祁故意接近,落个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陈扶砚对着那具尸体道。
裴祁躲在梁上,正高兴这人真不是姜宁姝时,听见陈扶砚找打之话。
他想出手狠狠教训他,看到下面的尸首和蜡烛时眼珠一转。
催动内心一甩,房间烛火摇曳全灭,只剩一只微弱烛火照在那具尸体上。
陈扶砚顿时瞪大了眼,不自觉吞咽一口吐沫。
“这事本来就怨不得我。你是清白之身,大可等宫里来人检查,为什么要畏罪自杀?”
陈扶砚以为是姜宁姝有怨气,想要对他不利。
裴祁冷眼看着陈扶砚,心里暗笑这就是姜宁姝一心想要嫁的人?
这个男人自私自利,真不知道姜宁姝喜欢他什么?
他眼珠一转,甩袖,仅剩的那支烛火摇曳飘荡,火光朝陈扶砚那边飞扑而去。
“啊!”陈扶砚惊得后退,好在一根烛火没有太多的火苗,还没到他身上就已经消散了。
陈扶砚抬手遮住眼睛,等了好一会没任何动静,他才缓缓落下手来。
遮盖尸体的白布露出一角,正好将溃烂的侧颊露了出来。
在火光的照映下,溃烂的地方流出异样脓水,令人作呕。
陈扶砚不忍直视,别过头去。
“我没有想逼你跳湖,我只想退婚,我不想娶一个跟别人有染的女人进门,是你承受不住打击,做出这样的举动。”陈扶砚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害怕。
世人常说穿着红嫁衣惨死的人,魂魄不会轮回,会一直在人间飘荡,直到心中怨念消失。
他不想成为姜宁姝的怨念。
“我当初没想那么多,我也没想逼死你,要怪就怪裴祁要觊觎你,若不是他,你早就嫁了我,琴瑟和鸣。”
裴祁实在想不出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恶心,他冷眼剐着陈扶砚,手中握着暗器,想直接射杀他。
想法愈发强烈,临到出手时止住了。
这个女人不是姜宁姝,代表着姜宁姝被人救下了,还活着。
没找到姜宁姝之前,他不能破罐子破摔。
陈扶砚现在要是死了,所有人都会怀疑是他们裴府做的。他自是不怕事情,可那时会让人趁虚而入,拿捏把柄。
他强忍下杀意,将暗器收回。
陈扶砚接连说了好多话,恨不能将自己的歪理全部用上超度了姜宁姝。
“我也是受害者,是你一开始招惹我的,所以你怨不得我。”撂下这句话,陈扶砚飞奔离去。
翌日,皇上赏赐了很多东西到裴府,宽慰他们。
那具尸体被裴家领回去,举办葬礼入姜家祖坟。
京城百姓都在议论纷纷,姜家主支算是彻底没了后。
尸体饱受摧残,第二日就草草下葬。
解决完这一切,裴祁开始在朝中参陈扶砚。
任何一点小事都会参他,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裴祁故意的,可没人敢说什么,毕竟陈扶砚逼死了裴家小姐。
陈扶砚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心里真的有愧,面对裴祁的挑衅,没有半句怨言。
三皇子府,院子里跪着一堆人。
“爷,这都是属下搜寻的大夫,在各自庄子上声名远扬。”
三皇子漫不经心扫视一圈,“带你们来,是想救一人。若救活,金银珠宝随便拿。”
他说完,让属下带着人去后院。
云山混在中间,跟随众人走进房间。他是被平白无故打晕带来的,不想救这里的人,想着一会说自己医术不精,率先离去。
“诸位都把把脉吧。”
话语一出,众人挨个上前把脉,很快到了云山。
云山搭上脉搏,眼皮闪了闪,这脉怎么那么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