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僵在了原地,神情愕然,嘴角抽动。

显然,自己精心布局的毒计失败了。

暗中部署的心腹皆被擒获,暗藏的柴草火油也尽数被搜出,他赌上性命的火烧濮阳,同归于尽之计,就此以失败而告终。

“为什么?”

“我的计策天衣无缝到如此地步,为什么还会被识破?”

程昱拳头紧握,口中咬牙切齿,脸形已扭曲出极度悲忿。

“程昱!”

怒不可遏的蒋济一声大喝,几步冲上前来,朝着程昱脸上就是一拳。

“砰!”

一声闷响,程昱痛哼一声,被蒋济打翻在地。

“你怎能如此歹毒,为博一个忠臣虚名,竟不惜要烧死一城生灵?”

“枉你为当世名士,饱读圣贤之书,怎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良知泯灭之举!”

蒋济满面愤慨,指着程昱劈头盖脸的怒斥。

他也是着实被程昱所做所为,气到失去了理智仪态,忍无可忍之下出手暴打了程昱。

程昱则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抹去了嘴角的血渍。

面对蒋济的质问,他也不屑回答,只仰望苍天,悲叹道:

“天不佑我大魏,天不佑魏王,终还是令我功亏一篑。”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程昱啊~~”

刘备眉头一凝,厉喝道:

“程昱,你前有兖州吃人,今又欲烧死这满城军民,你手段之歹毒,简直已是人神共愤。”

“正因苍天有眼,方才叫伯温识破了你的毒计,令这一城生灵免于你的毒手!”

“你这等禽兽不如之徒,竟还有脸质问苍天薄待于你?”

“我刘备生平,从未曾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徒!”

以刘备的好脾气,此刻也是出离的愤怒,满腔愤慨的怒斥了程昱罪行。

程昱似乎对这种痛斥已免疫,目光越过刘备,落在了萧和身上。

同为敌对阵营之谋主,此时此刻,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对手。

那个传闻中,乃神仙降世的世外奇人。

那个算无遗策,一次次识破他的计策,一次次将他戏耍于股掌之中的死敌。

若非这个人,曹操焉会被逼到退守河北的窘境?

他又怎会被逼到,赌上性命破釜沉舟一博的绝境?

显然,今日又是这个萧和,再一次识破了他的毒计,令他这赌上性命一博,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刻,程昱是拳头紧握,眼眸喷火,恨不得冲上前去,跟萧和拼个你死我活。

咬牙半晌后,程昱脸上怒火突然消失,嘴角反倒钩起一抹讽刺的冷笑。

“连我这等天衣无缝,以性命为代价的计策,竟然也能识破,萧和,你确实是神机妙算,鬼谋无双!”

“不过,你以为你真的救得了刘备,救得了你伪楚,救得了汉朝吗?”

“这天下,必定会是我大魏的,一统天下之人,也只会是我家魏王!”

“哈哈哈——”

程昱突然间放声狂笑起来,俨然一副成竹在胸之势。

他这般表现,在刘备及众人看来,无非是临死之前的癫狂,以掩饰内心的绝望罢了。

“既然你决心为曹贼死节,孤就成全你。”

“不过孤要叮嘱你一句,黄泉路上记得慢行,等一等曹操,孤早晚会送他去找你。”

“你们这对残暴歹毒的主臣,也可结伴而行,在黄泉路上看着孤如何兴复大汉,如何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刘备一番豪猎誓言后,拂手喝道:

“将程昱这个残暴歹毒之徒,拖下去给孤斩了,将他首级给孤插上河对岸,将他的尸骨扔进黄河。”

“孤要此贼尸首分离,死无葬身之地!”

刘备对程昱做出了死亡裁决。

以他的气量,哪怕是要处死一个敌人,最多也就是斩首而已。

过后多半还会将敌人尸首缝合,入土为安。

程昱所做所为,却令刘备是出离的愤怒,处决的手段也是破天荒的狠厉。

陈到一招手,左右亲卫一拥而上,将程昱拖住。

程昱身形一凛,显然未料到刘备手段会这么狠厉,竟要让他尸首分离,不得入土为安。

转眼后,程昱却再度仰天大笑起来:

“杀吧,杀吧,刘备,你尽管杀吧,我程昱何惧!”

“我自会在黄泉路上慢行,可惜我等的不是我家魏王,而是你这假仁假义之徒!”

“哈哈哈——”

程昱是一路狂笑着,一路被拖向了黄河方向。

萧和却剑眉微凝,眼中疑色闪烁。

在老刘和众人看来,程昱的言行举止,不过是死前的癫狂而已。

他却看出了几分异常。

“这厮的那些狂言,不像是癫狂的疯言疯语,听起来倒是自信的紧呢,莫非…”

萧和心头陡然一震。

程昱敢这么自信,原因只有一个:

除了火烧濮阳之计外,他还留有后手!

这一招后手,与火烧濮阳之计一样,拥有可以重创楚军的威力。

甚至是能杀死老刘!

“这家伙,肚子里到底还藏着什么坏水…”

萧和眼珠乱转,思绪飞转如梭。

他将自己代入了程昱的身份,苦苦思索在濮阳城失陷,自己被处死的情况下,还怎么能杀死刘备。

突然。

萧和乱转的眼珠陡然停下,眼中一道精光闪过。

“原来如此,这一招,比火烧濮阳还要狠啊…”

萧和嘴角微微上扬,尔后几步上前,挡在了程昱跟前。

刘备和众人皆是一怔。

狂笑中的程昱,笑声也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面带冷笑的萧和,他身形一哆嗦,眼神渐渐变的不安起来。

“请大王即刻下令,命我军已入城将士,以及全城百姓,停止从濮阳城内水井中取水。”

“大王还当张贴榜文,公告城中百姓,井水里已被下毒,饮之必染瘟病,定有性命之忧,令他们速速将家中存水倒掉,往城外水源重新取水。”

萧和冷笑着盯着程昱,却向刘备拱手一请。

此言一出。

程昱身形剧烈一震,脸色骇然大变,惊愕到张大了嘴巴,额头瞬间浸满了汗珠。

刘备及在场众臣,亦是大吃一惊。

“伯温,你…你怎知濮阳水井里会有毒,饮之会得瘟病?”

刘备移步上前,一脸惊奇的问道。

“因为,那毒就是此贼所下!”

萧和抬手一指程昱,缓缓道:

“此贼为了跟大王同归于尽,可谓是费尽了心机,连臣都险些百密一疏。”

“他其实是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手便是暗藏柴草火油,打算火烧濮阳。”

“此计乃速成之计,一夜之间可将濮阳烧成白地,便能看到结果。”

“他这第二手准备,见效虽慢,却更为阴险狠毒,卑鄙无耻。”

说着,萧和转过身来,回手一指濮阳:

“我军一旦入城,无论大王也好,还是寻常士卒也罢,饮水自然皆要取自于城中井水。”

“臣料此贼定已将魏卒腐烂的尸体,抛入了城中各处水井,如此一来腐尸上的瘟毒,则无声无息散播于了城内水源之中。”

“一旦大王和臣等饮下城中之水,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必会染上瘟毒,进而诱发瘟病。”

“这瘟病的威力有多大,大王最清楚不过,自然不用臣多解释。”

“倘若救治不利,大王便有性命之忧,这满城的百姓,还有我们数十万将士,只怕也…”

萧和越说越心惊胆战,便没再说下去,如刃的目光重新射向程昱:

“这便是此贼的第二手毒计,比那火烧濮阳之计威力更大,更为阴狠毒辣。”

“这也是他适才狂笑自负的底气,因为他并非疯癫,而是他从头到尾就有恃无恐!”

萧和声如雷霆,击穿了程昱的图谋。

程昱神色大骇,真如被惊雷轰中,两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这不可能,我这等绝世奇策,也能被你识破?”

“你到底是什么怪胎,你到底是什么妖魔怪鬼?”

程昱惊恐错愕,口中语无伦次的颤声大叫,看向萧和的眼神中已为无尽的恐惧所填满。

那眼神,好似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一介凡人之躯,而是一位无所不知的神明!

四周则是一片哗然。

众人惊悚愤怒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了程昱。

他们俨然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人能想出如此恶毒的手段!

“难怪这几日以来,那些战死的士卒,明明应该填埋,你却不准,非要先集中安放。”

“原来,你竟然偷偷摸摸,把那些士卒的尸体,抛进了城中水井之内。”

“好你个程昱,你竟能想出如此阴毒的计策,你蒋济竟曾与你这等人同朝为官,真乃我毕生之耻——”

幡然省悟的蒋济,怒不可遏的指着程昱大骂。

刘备则倒吸一口凉气,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脸上的震惊转眼化为极度的愤怒。

“孤以为你与那曹贼只是一丘之貉,如今看来,程昱,你之残暴歹毒,还在曹贼之上。”

“曹贼以你这样的人为谋主,若其不亡,天理难容也!”

刘备一番怒斥,尔后厌恶的一摆手:

“速速将此贼拖去处决,孤不想再多看这畜生一眼!”

亲卫们匆忙领命。

因恨于程昱的歹毒,他们手段也变的更是粗鲁,直接抓着程昱的头发便往岸边拖去。

剧痛令程昱猛的清醒,这一次他却再也狂笑不起来,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绝望和悲愤之中。

“大王啊,臣已尽力,臣已尽力了啊——”

“只恨大耳贼有那妖人相助,破了臣的苦心布局!”

“天不佑我大魏,天不佑你魏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