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等人的马车在曹府门前停下。徐巧离车门最近,她一手抱着药箱,一手掀开车帘,踩着车辕就要往下跳。
(注:古代马车车辕离地高度通常在二尺半至三尺之间,相当于现代80-100厘米,比现代轿车下车要高得多。因此,贵族女子上下马车时,通常会有仆人放置矮凳或由小厮搀扶,否则极易踩空或崴脚。)
徐巧心急,没等仆人搬来踏凳,直接一脚踩下去,却正巧踏在一块凸起的石砖上。
"啊——"她脚踝一歪,整个人向前栽去。
周桐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徐巧倒吸一口凉气,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
"让你别这么急。"周桐皱眉,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崴到脚了吧?"
徐巧脸颊微红,低声道:"没事,先去看小十三要紧。"
周桐没理会她的逞强,大步流星地往府内走去。曹府的下人见状,连忙小跑着引路:"周大人,厢房已经备好,热水、纱布都齐了。"
周桐点头,抱着徐巧径直走向小十三所在的屋子。推门而入,屋内炭火正旺,小十三半靠在床榻上,右臂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但纱布上仍渗出血迹。
老王连忙搬来椅子,周桐将徐巧放下,转头对小十三道:"别说话,先让巧儿看看你的伤。"
小十三抿了抿唇,低声道:"少爷……"
"幸好你小子当时包扎及时,要不然这血得流多少?"周桐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
徐巧顾不得自己的脚伤,立刻打开药箱,取出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她动作娴熟地拆开小十三的包扎,仔细检查伤口。
"刀口不深,但倒钩带出了皮肉,所以出血多。"她轻声道,"幸好没中毒。"
小十三微微点头:"他们飞针的时候,我用袖子挡了一下,没中。"
周桐眯起眼:"那两个人,你还记得什么细节?"
小十三回忆道:"一个左撇子,右手腕有船锚刺青,刀法很快,像是练过水战的路子。另一个……"他顿了顿,"说话带江南口音,左臂被我划了一刀,跑的时候有点跛。"
周桐若有所思,转头对老王道:"待会儿去府衙,让曹大人把红城所有码头、客栈都查一遍。"
老王点头:"明白。"
徐巧已经给小十三重新包扎好伤口,又取出一粒解毒丹让他服下。周桐这才蹲下身,握住徐巧的脚踝,轻轻按了按:"肿了。"
徐巧轻嘶一声,却没抽回脚。周桐从药箱里拿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指尖蘸了些,在她脚踝处轻轻揉开。
"你们俩留在这儿。"他站起身,对徐巧和小桃道,"我和老王去府衙一趟。"
徐巧点头:"小心些。"
周桐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开。老王紧随其后,两人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等他和老王踏入县衙时,整个衙门里一片忙碌。衙役们来回奔走,有的押着几个衣衫不整的汉子往大牢方向走,有的正和几个百姓模样的人核对告示上的画像。
"大人,这人右手腕确实有刺青,但不是船锚,是个蛇纹!"一个衙役扯着一个瘦高男子的袖子,向曹政汇报。
曹政站在大堂中央,官袍袖口卷起,手里捏着一叠供词,眉头紧锁。他抬头见周桐进来,立刻迎上前:"周老弟,那位小兄弟没事吧?"
周桐摇头:"已经处理好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小十三说,那两人一个左撇子,右手腕有船锚刺青,刀法像是水战的路子;另一个江南口音,左臂受伤,跑的时候有点跛。"
曹政眯起眼,手指在供词上敲了敲:"已经捉到四个可疑的,要不要去看看?"
周桐略一思索:"过会儿让小十三来指认更稳妥。"他顿了顿,"不过,我也先去外面看看。"
曹政点头,压低声音道:"依我在刑部的经验,这种人若是江南来的,多半会往码头或客栈藏身。"
他指了指西边,"红城西码头鱼龙混杂,漕帮的人常在那儿落脚;若是想混出城,南城门外的茶棚也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周桐会意:"我去看看。"
曹政从袖中掏出一块铜牌递给他:"带上这个,若是遇到衙役或守军,亮牌即可。"
周桐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正面刻着"红城县令令"几个字,背面则是虎纹印信。他顺手塞进怀里,对老王道:"走。"
曹政还想派两个衙役跟着,周桐抬手制止:"人多反而打草惊蛇。"
曹政也不勉强,只是叮嘱道:"小心些,若真撞见那两人,别硬拼,立刻发信号。"
周桐点头,带着老王大步离开县衙。两人并肩走在红城熙攘的街道上,午后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这两个地方?"老王压低声音问道,眼睛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周桐随手拨弄着路边摊上的糖人,漫不经心道:"伤到小十三的人身手不凡,你觉得他们会乖乖躲在寻常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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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皱眉:"少爷的意思是..."
"越是显眼的地方,反而越安全。"周桐拿起一个糖人,对着阳光端详,"比如这糖人摊前,谁会注意一个看糖人的路人?"
老王恍然大悟,正要说话,却被周桐抬手制止。只见周桐突然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糖人师傅的手艺:"老师傅,这小人手里的棍子能做得再细些吗?"
老王见状,只好也跟着蹲下,却仍忍不住东张西望。周桐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老王,放轻松些。你这样左顾右盼的,倒像是做贼的。"
"少爷,我们不是来找人的吗?"老王压低声音,一脸困惑。
周桐付了铜钱,接过糖人咬了一口:"有些东西啊,你不刻意寻找,它自己会蹦出来。"他站起身,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走,带你去尝尝城南的杏仁茶。"
两人一路闲逛,不知不觉已到城西码头。远远就看见大批官差在盘查过往行人,吆喝声此起彼伏。
"听说了吗?悬赏已经涨到一千两了!"一个挑夫对同伴说道,"曹县令震怒,说是死了四个追踪的官差..."
老王摇头:"一千两?这都够买几十亩良田了!"
周桐眯眼望去,只见码头上乱作一团。不仅有官差,连商队的护卫、街头的棍夫都加入了搜寻。
但凡有人手臂带伤,立刻就会被团团围住。几个泼皮正押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老汉往官差那边走,那老汉的衣袖被扯得稀烂,露出干瘦的手臂。
"算了算了。"周桐摇头,"这么多人,看都看不清了。"
他招手叫来一辆马车,对车夫道:"去城南的茶馆坐坐。"
马车缓缓驶离喧嚣的码头,老王仍忍不住回头张望:"少爷,就这么走了?"
周桐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急什么?让那些人先闹腾去。真正的鱼儿,这会儿怕是已经游到别处了。"
马车在城南一家名为"清心居"的茶馆前停下。周桐抬头看了眼匾额,嘴角微扬:"好名字。"
掀开竹帘,茶香扑面而来。茶馆里坐满了歇脚的客人,三三两两围坐,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那贼人胆子忒大,连官仓都敢抢!"
"五百两赏银啊,够我下半辈子吃喝了!"
"早过时了,现在涨到六百两了!我二舅在衙门当差,说那俩歹徒还伤了官差..."
一个满头大汗的壮汉挤进来,抹着汗道:"八百两了!我刚从城东过来,听说那歹徒左臂受伤,手腕上还有个船锚刺青..."
周桐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老王刚要开口,一个机灵的小厮已提着铜壶过来:"二位客官,用些什么茶?本店新到的雨前龙井..."
"来壶碧螺春。"周桐随手放下一块碎银,"小二哥,何时封的城?"
小厮麻利地收下银子,边倒茶边道:"一个时辰前就封啦!"他压低声音,"那歹徒胆子真大,连官差都敢伤..."滚烫的茶水冲入青瓷杯中,腾起袅袅白雾。
周桐抿了口茶,突然问道:"这红城有多少家医馆?"
小厮眼睛一亮:"客官也是要去医馆蹲人?"他把毛巾往肩上一甩,指着门外,"瞧见没?那两位也是去医馆碰运气的。现在谁不知道歹徒受伤要医治?听说光今早就送了十几号人去衙门了..."
周桐笑着点头:"正是要去碰碰运气。"
小厮热心地指着西边:"往那条巷子走,拐角就有家'仁和堂',离得近。客官要去,不妨..."话未说完,就被另一桌客人叫走了。
老王凑近低声道:"少爷,这样真能等到?"
周桐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哪里都是人,这茶馆倒清净。"他抬了抬下巴,"瞧,隔壁还有家茶馆,待会儿去那儿坐坐。"
茶馆里人声鼎沸,不时有人匆匆进出。周桐的目光扫过每个客人的手腕,又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身上。
茶盏里的碧螺春刚续上第二泡,茶馆门口突然冲进来个满脸通红的壮汉,拍着桌子嚷道:"又涨了!一千二百两!衙门口新贴的告示说,那歹人可能把刺青烫掉了,但凡手臂有新伤疤的都要仔细查!"
话音未落,半茶馆的人哗啦啦全站了起来。一个戴斗笠的汉子把茶钱往桌上一拍:"他娘的!老子刚才在城隍庙看见个包着胳膊的!"人群顿时像炸了窝的马蜂般涌出门去。
周桐慢悠悠啜了口茶,起身掸了掸衣襟:"走吧,换家茶馆坐坐。"
隔壁"闻香楼"更是人声鼎沸。刚踏进门,就听见个粗布短打的汉子正捶胸顿足:"驴儿操的!老子刚才在茅房撞见个手臂带疤的,还当是干活伤的!一千二百两啊!"
周围茶客哄笑着,有人揶揄道:"王老五,你这双招子该用皂角洗洗了!"
墙上新贴的悬赏告示前挤满了人。周桐凑近细看,这次的画像明显精细许多——用细腻的工笔勾勒出方额阔口,眉角疤痕处还晕染了朱砂,右腕的船锚刺青更是连锚链的纹路都清晰可辨。
想必是画师对着小十三当场修改的,连歹徒下唇那道被小十三短刀划出的细痕都添了上去。
"啧,刑部的画师手艺。"老王眯着眼点评,"当年在长阳见过,真能把人脸上几根汗毛都数清楚。"
柜台旁两个衙役正在分发新画像,麻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领到的人立刻三五成群比划起来:"你瞧这个下巴,是不是像西市卖羊肉的胡三?"
"放屁!胡三哪有这道疤..."
周桐倚在窗边,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轻笑一声:"现在留给那两位的时间,怕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