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抉择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我披上深色斗篷,悄悄溜出尚宫局。夜雨淅沥,为我的行动提供了最佳掩护。怀中揣着从萧淑妃侍女那里重金买来的钥匙,我像影子一样穿过重重宫墙,向蓬莱殿摸去。
铜镜在袖中微微发热,仿佛在提醒我此行的危险。自从武媚——现在应该称她武宸妃了——生下皇子李弘,她对萧淑妃的逼迫越来越急。昨日她秘密召见我,下了最后通牒:"七日之内,必须找到证据,否则我自己动手。"
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冰凉刺骨。蓬莱殿在雨幕中显得阴森可怖。我绕到殿后,找到那名侍女描述的偏门,钥匙在锁孔中轻轻一转,门无声地开了。
殿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一盏长明灯投下微弱的光。我屏住呼吸,贴着墙壁前行。据情报,密室入口在萧淑妃寝殿的屏风后。穿过前厅时,一只黑猫突然从梁上跳下,我差点惊叫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终于摸到寝殿门口,我侧耳倾听,确认无人后闪身进入。萧淑妃今夜被李治召去侍寝,这是最佳时机。
紫檀木屏风上绣着百鸟朝凤图,我小心摸索后面墙壁,果然发现一块微微凸起的砖石。按下后,墙壁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刚好容一人侧身进入。
密室内空气浑浊,混合着奇怪的香料味。我点燃带来的蜡烛,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墙上挂满了符咒和人偶,正中祭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金匣,匣前供奉着新鲜水果和香烛。这不正是厌胜之术的证据吗?武媚的情报居然是真的!
我走近细看,金匣上刻着李治的生辰八字,里面放着一缕头发和一片指甲——显然属于李治。旁边还有一个小些的银匣,上面刻着武媚的名字,里面是几根缠在一起的头发,看样子分别来自武媚和皇子李弘。
我的手开始发抖。这已经超出了政治斗争的范畴,这是**裸的谋杀!历史上萧淑妃确实因此被废,但亲眼所见仍让我震惊不已。
正要收起证据离开,我突然注意到祭台下有个暗格。好奇心驱使下,我拉开暗格,里面竟是一封血书!展开一看,内容更让我心惊肉跳:
"臣妾萧氏泣血上言:武氏妖女,祸乱宫闱。先害王皇后所出嫡子,今又欲加害臣妾腹中龙种。臣妾无奈行此下策,实为保全皇嗣,非敢诅咒圣上......"
血书还列举了武媚毒杀王皇后儿子和导致多位妃嫔流产的详细经过。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张。这些罪行,历史上确实记载过,但一直无法确定真伪。如今证据就在眼前!
"啪嗒"——一滴冷汗落在血书上。我该怎么办?把这些交给武媚,坐实萧淑妃的罪名?还是......
"我就知道会有人来。"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我猛地转身,烛光映照下,萧淑妃惨白的脸如同鬼魅。她不是应该在侍寝吗?
"娘娘恕罪!"我本能地跪下,血书和证据散落一地。
萧淑妃拾起血书,冷笑一声:"季司记,你究竟是哪边的人?武媚派你来搜证据,你却找到了这个?"她晃了晃血书,"知道吗,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那个贱人手上沾满了皇嗣的血!"
我跪在地上,大脑飞速运转。萧淑妃为何突然回宫?是陷阱?还是......
"娘娘,圣上今夜不是召您......"
"圣上临时改去武贱人那里了。"萧淑妃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我本打算回来取些东西,没想到逮到只老鼠。"她突然提高声音,"来人!"
四名健壮宫女应声而入,将我死死按住。
"把她的嘴堵上,绑起来。"萧淑妃下令,"我要亲自审问。"
被五花大绑地按在椅子上,我意识到情况有多危急。萧淑妃绝不会让我活着离开,而我掌握的证据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季司记,"萧淑妃用指甲抬起我的下巴,"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承认是武媚派你来栽赃我,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二,拒绝合作,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咬紧牙关。无论选哪个都是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拖延!
"娘娘,"我艰难地开口,"若我死了,武宸妃更会咬定您杀人灭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萧淑妃挑眉,"你凭什么?"
"就凭我知道武宸妃下一步要对付谁,怎么对付。"我急中生智,"娘娘难道不想反败为胜?"
萧淑妃眯起眼睛,似乎在评估我的话。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娘娘!不好了!"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冲进来,"圣上带着羽林军朝这边来了!"
萧淑妃脸色大变:"怎么可能?他不是在......"
话音未落,殿门已被撞开。李治一身明黄龙袍,在数十名侍卫簇拥下大步走入,身后跟着——武媚!她披着素白披风,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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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萧淑妃慌忙跪拜,"臣妾不知圣驾......"
"闭嘴!"李治厉声喝止,目光落在我身上,"季司记为何在此?还被绑着?"
武媚快步上前,假意关切:"姐姐,你没事吧?"同时暗中掐了我一把,示意我配合。
"回陛下,"我喘息着说,"臣妾接到密报,说萧淑妃行厌胜之术,特来查证。不料被发现,险些......"
李治的目光转向祭台,看到那些符咒和人偶后,脸色瞬间铁青:"萧氏!你还有何话说?"
萧淑妃面如死灰,突然指向武媚:"是她陷害我!陛下,这贱人害死了王皇后的儿子,还......"
"住口!"李治怒不可遏,"来人,将萧氏押入冷宫,待朕发落!"
侍卫们架起哭喊的萧淑妃拖了出去。武媚则"虚弱"地靠在李治肩上:"陛下,臣妾受惊了......"
"爱妃先回宫休息。"李治柔声安慰,随即转向我,"季司记忠心可嘉,赏金百两,晋为三品尚宫。"
我木然谢恩,心中却翻江倒海。这一切太巧合了,武媚如何预知我会今夜行动?又如何说服李治及时赶到?除非......从始至终,我都是她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回到尚宫局,我刚关上门,就瘫坐在地上。袖中的铜镜滚落出来,镜面上布满裂纹,却依然清晰地显示着新信息:"三日为期,抉择时刻"。
什么意思?我凑近细看,裂纹间还有更小的字:"全力辅佐,或尝试归去。后者或致其败亡"。
我倒吸一口冷气。铜镜给我最后通牒——三天内必须决定是全力帮助武媚登基,还是尝试回到现代。而如果我选择回去,可能导致武媚失败身亡!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慌忙收起铜镜。来人是武媚的心腹宫女:"宸妃娘娘急召尚宫大人。"
景仁宫内,武媚已恢复那副精明强干的模样,正在烛光下检视我从萧淑妃密室带回的证据。
"姐姐立了大功。"她微笑着让我坐下,"萧氏这次插翅难逃。王皇后也快了。"
我看着她志得意满的样子,想起萧淑妃血书上的指控,忍不住问道:"媚娘,萧淑妃说王皇后的儿子......"
"是我下的毒?"武媚坦然接话,眼中没有丝毫愧疚,"那孩子若活着,我的弘儿永远没有机会。"
这冷酷的坦白让我如坠冰窟。历史上的武则天确实涉嫌杀害王皇后之子,但亲耳听到她承认,还是让我毛骨悚然。
"那......萧淑妃腹中的孩子呢?"我颤抖着问。
"她不会有孩子的。"武媚轻描淡写地说,"我在她每日必用的香粉里加了点东西。"
我猛地站起,打翻了茶杯:"媚娘!那是无辜的生命!"
"姐姐还是这么天真。"武媚叹息,"在这深宫里,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你以为王皇后和萧淑妃手上就干净吗?"
我无言以对。她说的不无道理,但现代人的道德观让我无法接受这种丛林法则。
"姐姐,"武媚突然正色道,"我需要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起草废后诏书。"她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萧淑妃已倒,接下来是王皇后。圣上对她早已不满,只差一个合适的罪名。"
历史上武则天确实通过"厌胜"罪名先后废黜了王皇后和萧淑妃,但手段之狠辣一直备受争议。我若参与其中,岂不是成了帮凶?
"媚娘,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吗?"我艰难地开口,"王皇后虽与你为敌,但......"
"但她怎样?"武媚眼神骤冷,"她提议接我回宫不过是利用我,如今见我势大又想除掉我。姐姐,你不是一直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吗?"
那是我曾经用现代观念劝她的话,如今却被扭曲成 justification 为暴行。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给我三天时间考虑。"我最终说道。
武媚盯着我看了良久,忽然笑了:"好,就三天。但记住,姐姐,"她俯身在我耳边轻语,语气温柔却让我不寒而栗,"你知道了太多秘密。我们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回到住处,我彻夜难眠。铜镜的警告、武媚的威胁、历史的轨迹,所有线索纠缠在一起。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次日清晨,我正在整理文书,一名小太监送来密信:"李太史令邀尚宫大人午时于观星台一叙。"
李淳风!这位能窥天机的大唐奇人,或许能给我一些指引。
观星台上,李淳风一袭白衣,正在调整一台精密的浑天仪。见我到来,他放下工具,直入主题:
"季尚宫面临抉择?"
我苦笑:"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非我神算,而是天象昭然。"他指向西方天空,"异星光芒渐弱,三日之内或将隐去。而你,"他深深看着我,"必须决定去留。"
"若我选择回去,会怎样?"
"历史或回原轨。"他捻着胡须,"武氏败亡,李唐延续,但代价惨重。"
"若我留下呢?"
"天命难测。"他叹息,"你已改变太多。武氏或许开创盛世,或许血流成河。关键在于......"他指了指我的心口,"你的选择。"
"我不明白。"
"铜镜认主,非偶然也。"他语出惊人,"三百年前,曾有一异人持此镜来唐,欲改天命,却因心术不正,反致天下大乱。镜灵将其吞噬,以待新主。"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铜镜竟然有灵?还曾吞噬过前任持有者?
"如今镜灵给你最后考验。"李淳风继续道,"若你选择留下辅佐武氏,须以正道引导;若选择离去,须确保不因你之故生灵涂炭。"
这选择太难了!留下,我可能见证甚至参与武媚的血腥上位之路;离开,可能导致她失败被杀,而历史可能变得更糟。
"大人,"我声音颤抖,"您认为我该如何选?"
"非我可代决。"他摇头,"但记住,无论去留,心正为要。"
离开观星台,我魂不守舍地走在宫道上,险些撞上一队侍卫。领头的竟是李治!我慌忙跪拜。
"季尚宫请起。"李治态度和蔼,"朕正要去景仁宫,一起走吧。"
路上,李治突然问道:"尚宫以为,武宸妃可为皇后否?"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陛下,此等大事......"
"直言无妨。"李治微笑,"朕知你与宸妃亲近,但也知你为人正直。"
我斟酌词句:"武宸妃才学过人,对陛下忠心耿耿。但立后关乎国本,需考量各方因素。"
"朕明白你的顾虑。"李治叹息,"王皇后无过被废,恐遭非议。但朕实在......"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已被武媚牢牢掌控。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李淳风的话。无论我选择去留,关键在于"心正"。若留下,我必须尽全力引导武媚走向开明统治;若离开,也要确保不因我的离去导致更大灾难。
回到住处,我取出铜镜,镜面裂纹更多了,仿佛随时会碎裂。我轻轻抚摸镜面,突然,镜中浮现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画面——一位酷似我的女子被困镜中,正拼命拍打镜面,似乎在呼喊什么。
我惊得差点扔掉铜镜。这就是李淳风说的"前任持有者"?她被永远囚禁在镜中作为警示?
镜面又恢复平静,再次显示:"三日为期,心正为要"。
夜深人静,我做出了决定。无论选择哪条路,我都必须面对自己的良心。而良心告诉我,就这样离开,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可能造成的灾难。
我将在最后一天向武媚提出我的条件——我可以全力辅佐她,但她必须接受我的谏言,走一条相对温和的道路。若她同意,我便留下;若拒绝......我摸了摸铜镜,心中已有决断。
明日,将是摊牌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