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雅集团海外投资部的办公室,占据了总部大楼视野最好的整整一层。周锡京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堆叠着半人高的项目文件和财务报表。空气中弥漫着新家具的味道和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压力。
她的空降,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深潭。部门里的老油条们表面恭敬,眼神里却写满了不以为然和等着看笑话的轻蔑。一个靠着非常手段上位的女人,一个据说连大学都没正经读完的“关系户”,能懂什么海外投资?
周锡京不在乎这些目光。
她将自己完全埋进了数据和条款的海洋里。白天,她约谈各个项目组的负责人,问题刁钻精准,直指要害,几次下来,几个原本心存轻视的经理额头开始冒汗。晚上,她留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上的K线图和复杂的并购模型,直到深夜。
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能接触到的商业知识和运作规则。周锡勋给她配的助理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能力极强,却也带着审视。周锡京不介意,只把他当成最好用的工具,指令清晰,要求严苛。
一周后,她叫停了部门一个正在推进的、位于东南亚的矿产收购项目。
“为什么?”项目负责人,一个在公司待了十几年的副总,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质疑,“这个项目我们跟踪了半年,前期投入巨大,对方已经基本点头,现在叫停,损失谁来承担?”
周锡京将一份厚厚的分析报告推到他面前,语气平静无波:“李副总,请你看一下报告第三部分,关于当地最近修订的环保法案和潜在的原住民土地纠纷风险评估。根据我们的模型,继续推进的隐性成本和法律风险,已经远超项目预期收益。现在叫停,是及时止损。”
李副总粗略地翻了几页,脸色微变,但依旧嘴硬:“这些都是理论风险!我们在当地有关系,可以搞定……”
“用非法手段吗?”周锡京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周丹泰已经进去了,李副总还想步他的后尘?”
李副总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消息很快传开。
原本等着看周锡京如何出丑的人,渐渐闭上了嘴。这个空降的、年轻得过分的新主管,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好拿捏。她冷静,果断,下手狠辣,而且……对规则和风险的嗅觉,敏锐得可怕。
周锡京没有因此松懈。她知道,这只是立威的第一步。真正的挑战,来自于那些隐藏在看似合规流程下的、盘根错节的利益输送和派系斗争。
她开始有意识地接触部门里几个被边缘化、但能力不俗的中层。手段很简单,给予他们真正发挥才能的机会和资源,在他们被原有派系打压时,毫不迟疑地站出来支持。
恩威并施。
她将周锡勋那套驾驭人心的手段,学了个十足十。
周锡勋偶尔会来她的办公室,从不提前通知,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处理文件,或者听她汇报项目进展。他很少发表意见,只是在她做出某个关键决策时,会极轻地点一下头,或者在她偶尔因为棘手问题而微微蹙眉时,眼神会不易察觉地暗沉一瞬。
两人在公司,是上下级,是同盟,默契得如同共脑。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下一步该清理哪个障碍;她一份报告,他就明白哪里需要他动用更高层面的资源去疏通。
他们像两条冰冷的、配合无间的毒蛇,在充斥着**与算计的名利场中,悄无声息地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权力网络。
这天深夜,周锡京还在办公室核对一份跨境资金流转的合同细节。手机屏幕亮起,是周锡勋的信息,只有两个字:
「天台。」
她放下文件,乘坐电梯直达顶楼。
推开天台的门,凛冽的夜风瞬间灌入,吹散了办公楼的沉闷。周锡勋背对着她,站在天台边缘,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如同星河倒悬的城市。
他穿着单薄的衬衫,身形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孤峭。
周锡京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和他一起,望着这片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冰冷而繁华的疆域。
“下周的董事会,”周锡勋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会有人提议,罢免你。”
周锡京并不意外。她最近动了不少人的蛋糕。
“理由?”她问,语气平静。
“能力不足,经验欠缺,不适合担任核心部门主管。”周锡勋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牵头的是几个跟着周丹泰起家的老东西。”
周锡京嗤笑一声:“老调重弹。”
“他们拿到了你大学期间……‘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就医记录。”周锡勋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块冰投入周锡京的心湖。
她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那是她刚穿越过来时,因为无法适应和极度恐慌,在周锡勋的“安排”下,去看心理医生留下的记录。当时只是为了合理化她的一些“异常”行为,没想到,成了如今攻击她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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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做?”她侧头看向周锡勋。
周锡勋也转过头,看向她。城市的霓虹在他眼底明明灭灭,看不清真实情绪。
“我可以让他们闭嘴。”他说,语气带着他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冷硬。
周锡京摇了摇头。
“不用。”她的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淬炼后的冰冷和坚定,“我自己来。”
周锡勋深深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好。”
一周后,董事会。
气氛凝重。几位元老董事轮番发言,言辞激烈,将周锡京批得一无是处,最后抛出了那份所谓的“精神状态”就医记录,意图彻底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周锡京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所有人发言完毕。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方的投影幕布前。
没有解释,没有辩解。
她只是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连接投影。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经过剪辑的、但关键信息完整的监控录像——是那几位元老董事,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与周锡勋正在清理的、周丹泰残余势力秘密会面的画面。画面清晰,甚至能听到部分涉及利益输送和针对周锡勋的密谋对话。
会议室里瞬间哗然!
那几位刚才还义正辞严的元老,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周锡京关掉投影,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那几位元老身上,声音清晰而冰冷:
“关于我的‘能力’和‘经验’,或许有待商榷。”
“但至少,我知道忠诚两个字怎么写。”
“也知道,吃里扒外,是什么下场。”
她说完,不再看任何人,径直坐回自己的位置。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周锡勋坐在主位上,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只是看着周锡京,看着她挺直的脊背,看着她冰冷而坚定的侧脸,看着她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褪去最后一丝青涩和彷徨,绽放出属于她自己的、凌厉而耀眼的光芒。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掩去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那几位元老面如土灰地率先离场,其他人也神色各异地匆匆散去。
周锡京收拾好电脑,准备离开。
“周锡京。”周锡勋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周锡勋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距离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
他伸出手,不是碰触,而是极其自然地,帮她理了理因为刚才起身而微微歪掉的西装领口。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亲昵。
“做得很好。”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近乎赞赏的意味。
周锡京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她抬起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算计,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看着自己亲手打磨出的、最锋利武器的……满意。
她忽然明白。
他放任她面对风雨,甚至默许别人将刀递到她手上,不是为了考验,也不是为了保护。
而是为了……将她彻底打造成,能与他并肩站在悬崖边上、睥睨众生的,唯一的同类。
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与他如出一辙的、冰冷的弧度。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