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我蹲在社区监控室的转椅上,鼻尖萦绕着陈年老空调吹出的霉味。
屏幕里,七十四岁的周奶奶正扶着单元楼外墙缓缓移动,白发被风掀起一绺,像片随时会飘走的雪。
这是她连续第三晚从养老院溜出来,监控员小张在我身后搓着手:“丁哥,您说老太太到底要找啥?子女都急疯了。”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我划开屏幕时瞥见韩东的名字,指尖莫名发紧——上回他这么早打电话,还是三年前“创生计划”服务器被黑的前夜。
“不是系统复活。”他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刺啦,显然在开免提,“但有人在模仿它。”我听见键盘敲击声,像暴雨打在铁皮屋顶。
“凌晨两点十七分,我调试‘观测者’反追踪程序,检测到一段加密频段自动激活,持续七秒。频率特征……和‘创生计划’早期实验信号重叠率百分之九十三。”
我直起腰,椅子吱呀一声。
周奶奶的监控画面在余光里晃,我却盯着墙面斑驳的监控室,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地下实验室看到的那些仪器,它们曾用电磁波干扰人脑神经。
“坐标?”
“来源模糊,像用了蜂窝式跳频。”韩东的呼吸声加重,“但我同步给林若兮了,她正在逆向定位。致远,这不是残余代码,是有人在主动——”
“谢了。”我挂断电话,屏幕里周奶奶的身影已经拐进巷口。
小张凑过来:“丁哥,要继续追踪吗?”我盯着他制服第二颗纽扣——歪了半厘米,像被人扯过。
“不用。”我调出近三日辖区报警记录,鼠标滚轮转得飞快,“帮我查查,最近有没有异常警情。”
“异常?”小张挠头,“就昨晚和平路醉汉闹事算吗?王警官说那男的酒气熏天,踹了辆共享单车。”他凑近屏幕,“哦对,还有福兴小区,连着五晚都有醉酒报警,出警记录写得特简单,‘已劝离’‘无财物损失’。”
我的手指在“福兴小区”四个字上顿住。
五晚,同一地点,废弃居民楼周边。
我放大出警记录,发现每份笔录的签名都是不同警员,但描述模板化得像复制粘贴。
“小张,能调福兴小区的监控吗?”
“那楼早拆了一半,监控早撤了。”他摸着后颈,“就剩几户钉子户没搬,晚上黑灯瞎火的,醉汉爱去撒酒疯吧?”
我没接话。
手机在掌心发烫,韩东的消息跳出来:【林若兮说信号覆盖范围和福兴小区有重叠。】
傍晚五点四十,我站在福兴小区3号楼前。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楼体像被啃了一半的饼干,露出黑黢黢的钢筋。
楼道口堆着发霉的旧沙发,扶手上沾着暗红痕迹——不知是锈还是血。
第三层台阶的木板“咔”地裂开,我屏住呼吸。
墙皮剥落的声音里,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又突然消失。
走到三楼,103室的门缝下漏出一线光,地面有新鲜鞋印:42码,鞋底纹路是某款户外登山鞋,泥点里混着荧光颗粒——像是夜间施工用的反光材料。
我摸出随身带的拾音器,贴在门板上。
电流声刺得耳朵发疼,接着是模糊的对话:“……样本情绪波动达标……”男声像含着棉花,“第十三组数据采集完成……”另一个声音更低:“注意脑波阈值,别过线。”
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三年前在“创生计划”实验室,我见过他们用电磁波刺激实验体的杏仁核,让人产生愤怒、恐惧等极端情绪。
而眼前这栋楼,正在把普通人变成“样本”。
我退到楼梯转角,手机突然震动。
柳思思的来电,我按掉,发了条消息:【今晚别等我吃饭。】她秒回:【注意安全。】我盯着屏幕上的字,想起今早她给我塞的薄荷糖还在口袋里,凉丝丝的。
暮色漫进楼道时,我站在小区围墙外的便利店前,要了杯热豆浆。
玻璃倒影里,103室的灯灭了,两个穿深色外套的人走出来,其中一个的登山鞋在路灯下闪了闪——和门缝的鞋印一模一样。
我摸出手机,翻到林若兮的对话框,输入:“帮我查福兴小区103室的产权人,以及最近三个月所有夜间施工记录。”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豆浆杯底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团小小的火。
风突然大了,吹得便利店的风铃叮当响。
我望着远处逐渐暗去的楼影,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次没有“洞察之眼”的提示,没有系统的倒计时,但有些东西比超能力更清晰:那些被当作“样本”的普通人,那些被简化的报警记录,那些在深夜激活的加密信号。
他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但我知道,光要照进来了。
次日清晨,我站在老城区的早餐摊前,豆浆碗沿的热气模糊了手机屏幕。
林若兮的消息刚跳进来:“街道许可批了,伪装志愿者下午三点到位。”我咬了口油条,面香混着手机震动的触感,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创生计划”地下实验室里,也是这样攥着临时通行证,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肋骨——那时候靠的是“洞察之眼”的预判,现在...我捏紧手机,指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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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哥?”摊老板举着漏勺喊我,“再加根油条?”我摇头,把找零的硬币塞进裤袋,金属碰撞声里,韩东的电话打进来:“假信号源调试好了,频率波动比真的还真。他们要是有设备,今晚十点前准上钩。”他声音里带着点兴奋的沙哑,“就等你说开始。”
我望着对面福兴小区的断墙,墙根下几个穿旧棉袄的“流浪者”正蹲在那儿啃馒头——是林若兮从社区志愿者队调的便衣,衣领下别着微型摄像头。
“开始。”我挂断电话,转身时裤袋里的薄荷糖硌着大腿,那是柳思思今早硬塞的,她说“关键时刻提提神”。
傍晚六点,林若兮的消息轰炸过来:“信号接收器动了!定位在3号楼顶水箱间!”我盯着手机地图上跳动的红点,喉咙发紧。
三年前“创生计划”用电磁波干扰人脑时,接收器就藏在类似的隐蔽处——他们总以为越破的地方越安全。
凌晨两点,我和韩东猫在3号楼的建筑垃圾堆里。
他背着黑色工具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银色数据线;我攥着微型手电,光斑扫过墙缝里的鼠屎,混着铁锈味的风灌进领口。
“水箱间在顶楼,通风管道能爬进去。”韩东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我数到三——”
“一。”
“二。”
“三。”
我们同时起身,脚步踩过碎砖的声响像放鞭炮。
顶楼的铁门锈死了,韩东摸出万能钥匙,金属摩擦声刺得我后颈发麻。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裹着电流焦糊味扑过来——水箱间正中央摆着台黑色主机,指示灯像狼眼似的绿莹莹闪。
“切断远程上传。”我压着韩东的肩膀,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上行链路已阻断...现在拆主机。”螺丝刀划开螺丝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拆到第三块电路板时,存储卡“咔嗒”掉出来。
楼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有人!”韩东的手一抖,螺丝刀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撞着天花板。
我一把将主机推进水箱后面,拉着他钻进通风管道。
管道铁皮硌得肋骨生疼,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脚步声——是两个人,皮鞋跟磕着台阶,其中一个低声骂:“妈的,这破楼耗子都比人多。”另一个笑:“等阶段三数据跑完,耗子都能给你骂出抑郁症。”
他们的手电筒光扫过通风管道缝隙,我闭紧眼睛,薄荷糖的凉意从舌尖漫到鼻腔。
直到脚步声消失,韩东扯了扯我袖子:“走。”
存储卡插进安全屋的电脑时,柳思思正站在我身后。
她身上带着法医室的消毒水味,手指搭在我肩膀上,比冰块还凉。
屏幕亮起的瞬间,密密麻麻的脑波曲线涌出来,标注着“周奶奶,74岁,孤独感阈值0.82”“福兴小区醉汉,32岁,愤怒触发点:酒精 噪音”...最后一份文档标题刺得我眼睛疼:“自由意志瓦解实验·阶段三——通过情绪刺激削弱自主判断,实现群体行为操控。”
“这些人...”柳思思的声音在发抖,她翻出法医数据库比对记录,“周奶奶上周在养老院撞墙,说是‘听见儿子喊救命’;那个醉汉昨天捅了人,口供里说‘有个声音让我动手’。”她猛地合上电脑,指节泛白,“他们不是犯罪,是被当枪使的活靶子。”
我盯着屏幕上残留的组织架构图,“创生计划”的logo在角落若隐若现。
韩东突然敲了敲键盘:“信号源注册人是个空壳公司,但...”他抬头,眼镜片反着光,“财务流水里有笔汇款,附言是‘老地方见’。”
林若兮凑过来,指尖在地图上点出个红圈:“老地方?三年前‘创生计划’销毁前,核心成员最后一次碰面在‘蓝月酒吧’。”她突然顿住,从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名片,“刚让人查的,酒吧现在换了老板,但地下仓库还在——”
“我去。”我打断她,站起身时椅子向后滑了半米。
柳思思拉住我手腕,她的手还是凉的,但力气大得惊人:“致远,这次...”
“这次不用‘眼’。”我反握住她的手,薄荷糖的甜味突然在嘴里炸开,“用这里。”我敲了敲太阳穴,“用我们。”
窗外泛起鱼肚白,林若兮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接起电话,听了几秒,抬头看我:“黑市那边有消息,蓝月酒吧的地下仓库门禁卡...能搞到一张。”
我望着逐渐亮起来的天,喉咙里像堵着团火。
他们以为没了“洞察之眼”,我就成了瞎子——可他们不知道,当眼睛不再依赖超能力时,看见的东西...反而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