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道观。
吴砚之斜倚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撑着太阳穴,双目微阖。
烛火在他苍老的面容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一支狼毫笔在他另一只手中无意识地转动。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
柳子和封丑垂首而入,步履沉重。
他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时,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
"吴帅,属下...失手了。"
柳子的声音干涩,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
吴砚之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流转:"哦?是何方神圣?"
"是...孟皓清。"封丑尖细的嗓音里带着不甘。
笔尖突然一顿,吴砚之坐直了身子:"你们两个,竟拿不下一个孟皓清?"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倒是有趣。"
柳子喉结滚动:"黎昭也在场。但真正让我们退却的,是另一个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人仅凭内力示威,就..."
吴砚之手中的毛笔"啪"地折断,墨汁溅在案几上:"示威?"
他眯起眼睛:"示的什么威啊?什么样的示威,能让我的左膀右臂不战而退?"
"内力之深厚...属下生平仅见。"柳子额头抵地:"再加上孟皓清一行四人,属下判断...不宜硬拼。"
吴砚之轻轻摩挲着断笔,墨迹染红了指尖:"这么说..."
他忽然低笑出声:"那日秒杀我三个侍卫的,就是此人了?"
"属下认为...十有**。"柳子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将吴砚之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他缓缓起身,墨色的衣袍如水般垂落:"看来...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吴砚之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柳子和封丑立即躬身退下。
待房门重新闭合,他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嗯...你怎么看?"
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董寅缓步走出。
他阴沉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冷峻:"属下以为,十二暗卫中...出了内鬼。"
"元申?"吴砚之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烛火映照下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
董寅微微颔首:"属下查验过那棵断树,上面残留的内力痕迹..."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山中,除了您,就只有元申有这等功力。"
吴砚之忽然轻笑出声,修长的手指抚过案上的断笔:"你说...我怎么会连条狗都养不熟呢?"语气轻柔,却让董寅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吴帅……我们要不要……..."董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右手在颈间做了个横切的动作。
"不急。"吴砚之抬手制止:"孟皓清体内的邪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要取龙脉,得先把他逼入绝境..."
他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困兽之斗,才最精彩。"
董寅会意地点头,却听吴砚之继续道:"从今日起,你亲自看守后堂的邵凯。既然元申有问题..."
他摩挲着断笔的裂口:"我信不过他了。不过..."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将吴砚之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在抓住确凿证据前,不要打草惊蛇。他向来随性,这次难得认真..……."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我倒要看看,他保不保得住孟皓清。"
董寅躬身领命,退出时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吴砚之一人把玩着那支断笔,墨汁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案几上晕开一片暗红。
戌时末。
孟皓清营寨。
营帐内,烛火摇曳,将孟皓清的影子投在帐布上。
案几上铺着一张新绘制的孤山地形图,墨迹尚未干透。
孟皓清手持朱笔,仔细标注着今日走过的路线,眉头紧锁。
"整整两个多时辰..."他喃喃自语,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曲折的轨迹:"再加上与那二人周旋的路程,竟仍未寻到道观踪影。这孤山竟然如此之大,若是想摸清道观和我营寨的距离以及详细的山路还是有些困难啊"。
朱笔在砚台上轻蘸,墨汁晕开如夜色般浓重。
孟皓清指向一处自言自语道:“那日怀恩说道观大概在这个地方,还有这么多空白没有标记”。
夜风悄然掀起帐帘,带着初春的寒意钻入。
一双纤纤玉手将狐裘披风轻轻搭在孟皓清肩上。
陈锦初斜倚案几,双臂交叠,目光如水般注视着他。
"这般看着我作甚?"孟皓清侧首,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
"喜欢啊。"陈锦初唇角微扬,眼中盈满柔情。
孟皓清失笑,抬手轻刮她挺翘的鼻尖。
陈锦初佯装不悦地撅起嘴:"夫君如今倒是越发让人省心了。"
她意有所指地眨眨眼:"看来湘儿那日的'谈心',当真入了你的心。"
孟皓清身形一僵,眼前浮现那日被捆在床上,赵湘手持烧红铁钳逼近的场景,后背不觉渗出冷汗。
"我还以为你们会心疼夫君呢。"戏谑的声音自帐门处传来。
赵湘负手而立,发间银铃随步伐轻响:"那日我可没真下重手。"
孟皓清翻了个白眼:"胡说!那鸡毛掸子抽得我了我多少下,你心里没数吗……..."
话未说完,赵湘已凑近挽住他的手臂轻晃。
"人家不是心疼你总拼命嘛。"她声音软糯,与平日判若两人:"这次就做得很好,知道打不过就跑..."
孟皓清浑身不自在:"好好说话!我受不了你这样"。
话音未落,赵湘已沉下脸伸手要揪他耳朵。
却在瞥见地图时顿住,长叹一声:"师父...真在此处?"
孟皓清指向地图西北角一片空白:"应在此范围。"
指尖在图纸上轻叩:"但今日你也见了,光是那两个暗卫就..…….如果不用计……硬闯的情况下……难如登天,不但救不出邵叔,我们也会身首异处"。
他神色凝重,"吴砚之麾下,这样的高手共有十二人。"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帐上,交织成一幅凝重而温馨的画面。
夜风再起,带着远处山林的呜咽,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