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次郎等人在茶棚中守着火堆,啃了冷饭团后,缩在墙角熬这漫漫寒夜,只希望天早点亮起来。
一行人睡至半夜,燃着的火堆也慢慢熄了,一个武士被尿憋醒,爬起身来便往茶棚外走。
刚要推了门出去,一柄长刀从透过腐蚀的木板扎了进来。
这武士开门时习惯性的往侧面推拉门板,他却忘了这是大周,这门从侧面怎么可能推得动。
也正因这么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却让他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刀。
“敌袭!”
倭国武士的睡意瞬间被吓得全无,用倭语大声叫喊。
藤原次郎与其他武士立时惊醒,拔了刀跃身而起。
此时那扇本就破烂不堪的门,猛的爆裂开来,一个持流星锤的蒙面男子飞身而入,朝屋内的一众武士杀来。
与此同时,茶棚之外又响起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来的不止一人。
藤原次郎持着一把薄片刀,用倭语大喊:“护住本王,从后门杀出去!”
藤原次郎此时根本顾不上去想,到底是谁要来杀他,且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杀他,此时唯有逃出这茶棚再说。
几个武士持刀迎向那手持流星锤的蒙面人,展开了互搏。
这些跟着藤原次郎出使的倭人武士,武艺都不弱,那使流星锤的蒙面人面对众多的武士,竟然有些不敌,被杀得节节败退。
“还等什么!看着老子死么!一起上啊!”
使流星锤的蒙面人怒吼一声,朝茶棚外的同伴呼喝。
茶棚外传来鸭公似的嗓音回应:“铁头锤,你武艺高强,区区十几个倭人,杀了便是,你不行我们再上。”
使流星锤的蒙面人闻言一怒,竟然撤身而回:“让老子一个人上,是不是银子也是老子一人拿!”
这时棚子外又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诸位速杀倭人,银子不会少了你们的,杀!”
藤原次郎听得外面这番对话,心中且惊又喜,惊的是这些围在茶棚外的刺客是为了钱财而来,就是不知道是谁请来的。
喜的是,这些刺客似乎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往后面林子里逃!”
藤原次郎抓住这个空档,一脚将木板搭起来的墙壁踹出个大洞来,两个武士当先从洞中钻了出去。
藤原次郎见得先出去的武士未遭到袭杀,更断定这些刺客就是一伙乌合之众,当下一个闪身也钻了出去,往林子里狂奔。
藤原次郎并非没有一战之力,选择逃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知道这些刺客来了多少人,敌在暗,他在明,哪敢硬拼。
此时茶棚外的刺客见得藤原次郎钻洞跑了,也不再互相嘲讽,齐齐追杀而来。
藤原次郎回头看了一眼,见得雪地上只有十几人在后追赶,心下大定。
只十几个刺客而已,他也有十三个手下,皆是倭国高阶武士,还怕了这些刺客不成。
“八嘎!竟敢行刺本王,给我杀!”
藤原次郎停下脚步,喝令武士调头迎战,他一个亲王岂能被人像狗一样追赶,这是耻辱。
那群刺客见得藤原次郎不跑,反而要迎战,不由得哈哈大笑着围了上来。
“真是好胆,居然还敢迎战!速速跪下受死,大冷的天别耽误老子的时间。”
先前攻进茶棚的那蒙面人,手里舞着一个钵盂大小的流星锤,笑得得意又猖狂。
藤原次郎双手握着薄片刀,趁着积雪映出的微光,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些刺客。
只见这些刺客不过十五六人,高矮胖瘦皆有,手里拿着的兵器也五花八门。
藤原次郎心下急速盘算,从这些人拿着的兵器与说话的口气来判断,似是大周的江湖绿林客,而非专业的刺客。
“难道是丰邑侯姜远派出来的?这么不专业的么?”
藤原次郎首先怀疑的便是姜远,只有他有足够的理由来杀自己。
当然,也不排除是他国使节,收买了大周的绿林客来杀自己。
藤原次郎冷笑一声,用大周话喝问道:“尔等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杀我!”
那使流星锤的汉子轻蔑的笑道:“你听好了,吾乃血煞人屠是也!吓尿了吧!”
他话音刚落,边上一拿着长刀同样蒙着面的汉子,扯着鸭公嗓骂道:“狗日的铁头锤,你敢报老子的字号!”
铁头锤呸了一口:“你他娘的,刚才你不也喊老子的名号了么!兴你报老子的字号,不兴老子报你的?!”
“二位不要吵!区区倭人,速战速决!他们知道字号又怎么样,死人不会来找麻烦的!”
一个身形挺拔,同样也蒙着面,但声音极其年轻的男子叫道。
血煞屠夫低吼道:“好!一起上,先杀了他们,老子再与铁头锤好生说道说道!”
“老子还怕你不成!”
铁头锤说着大吐了口浓痰,却是忘了自己还带着面巾,顿时将自己恶心坏了。
此时也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时侯,甩着流星锤又当先杀向藤原次郎。
血煞屠夫也不甘示弱,持了长刀也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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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声音极其年轻的蒙面人,显然是这一伙刺客的头领,一挥手中的刀喝道:“诸位,别观战了,一起上!早杀完早分银子!”
十几个刺客闻言,呼喝着一齐杀了上来。
藤原次郎见得刺客围杀上来,也大喝一声,率了十几个武士反扑而去。
藤原次郎对自己的手下极有信心,对付一群临时拼凑的刺客而已,怎么也不可能是自己手下武士的对手。
但藤原次郎失算了,这群刺客虽然是临时组队,且内部还不合,但武艺都出奇的高。
特别是那使流星锤的蒙面大汉,铁链绑着的大铁球抡起来水泼不进,若是被砸上一下,铁定得去见八岐大神。
藤原次郎见得己方越战越不敌,心中的怯意顿生,边战边往林子里撤。
“哗哗…”
倭国武士见得这群刺客越战越勇,在同一时间同时挥手,密集的锯齿狗牙镖射了出去。
铁头锤与血煞屠夫等人,哪料到倭人竟突然来这么一手,虽然及时回招将大部分飞镖格开,却仍有数人中了招。
幸好都没伤及要害,否则这次的买卖就亏大了。
一众刺客挨了飞镖,不但不退,反而大怒,铁头锤狂舞着流星锤东砸西甩,一锤砸中一个武士的后背,顿时将人打飞了出去。
血煞屠夫见状,飞身一跃长刀一出,将那飞起来的武士胸口刺穿,干净利落。
打了许久,终于弄死了一个武士,刺客们顿时士气大振,又怒其倭人刚才射镖暗算之仇,此时越发的凶猛。
那刺客头领人虽年轻,刀法却是不弱,迎上一个武士,抬手便是一片刀花将其罩住。
等得刀影撤去,那武士已然咽喉中刀,死于非命。
藤原次郎大惊失色,短短片刻间便死了两个手下,这才知道此前低估了这群刺客了。
“跑!”
藤原次郎再无战意,用倭语喊了一声,当先朝林子里钻了进去。
余下的十来个武士,从怀中掏出几颗药丸往地上一甩,升起一股烟幕来。
“这是障眼法!我在丰州见倭人使过!追!”
一个刺客见得烟雾腾腾,出声叫道。
铁头锤与血煞屠夫,以及那刺客首领被倭国武士这一手震住了片刻,听得同伴出声提醒,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大骂着提了兵器往林子里追。
这一追一逃,便是一整夜,任凭藤原次郎怎么跑都摆脱不了那群刺客。
他哪知道这群刺客干的是先杀后结账的买卖,雇主给的实在太多。
他不死,刺客们就白忙活,岂会让他跑了。
且,这群刺客中还有追踪高手,藤原次郎使尽了手段都没用。
如丧家之犬般逃了一夜,倭国的武士体力消耗极大,不断有武士被刺客追上,然后被一刀剁了脑袋。
到得天微明时,便只剩得藤原次郎独身一人了,手下武士已被陆续杀了个干净。
此时藤原次郎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已然迷了路,慌乱之中被那群刺客堵在了一座高崖之上。
藤原次郎再恢复意识时,却只见得自己漂在一条河里,正随波逐流。
一个浪花涌起扑在藤原次郎的脸上,让他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
藤原次郎动了动手脚,身体各处传来阵阵剧痛,提醒着他还活着,而不是在去见八岐大神的路上。
由于他的动弹,藤原次郎一下失去了平衡,身体猛的往下一沉,大股森寒刺骨的河水往他口中灌去。
求生的本能让藤原次郎拼命挣扎起来,忍着身上的剧痛游回了岸上。
藤原次郎呆呆的坐在岸边,看着水里倒映出的那张脸,喃喃自语发问:“我是谁?我要去哪?”
藤原次郎抱着脑袋用力的回忆着,却只记起被一个大铁球砸脑袋的画面,其他的便再也记不起来了。
藤原次郎只觉头疼欲裂,低温又使得他有些神志不清,依然靠着求生的本能爬离了河岸,连滚带爬的朝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让他寻到了一个村庄,一个老庄稼汉见得穿着破破烂烂的藤原次郎,只道他是一个乞丐。
老庄稼汉见其可怜,扔了一个野菜窝窝头给藤原次郎,却并不让他进村,而是赶着他往别处去。
这年头,很多人连自家人都养不活,怎会让一个乞丐进村讨饭。
饿了不知多久的藤原次郎,捧着那窝窝头如同捧着珍肴,似乎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藤原次郎吃了窝窝头,又找了个破庙休息了一番,脑子稍稍清醒了些,似乎模模糊糊记得自己的家在海边。
于是,藤原次郎一边乞讨,一边向人打听,往有海的方向前行。
好在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却会说一口流利的大周话,讨个饭还是不成问题的。
三月又三月,春雪消融,夏阳退去,秋叶泛黄时,藤原次郎流浪到了丰州,终于看见了海。
海很大,望不到边际,藤原次郎只记得家在海边,却是不知家到底在哪,所以,还得流浪。
这一日,藤原次郎在丰洲城的一家客栈前摆了个破碗,开始要饭。
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他已熟悉了要饭的所有流程,破碗是必须的,打狗棍也是要有的。
实在讨不到饭,也还可以与野狗争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