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即将拔剑的瞬间，所有鱼人齐刷刷跪了下来，他们腐烂的蹼爪指向祠堂方向，鳞片缝隙里渗出带着荧光的黏液。
祠堂的石阶异常光滑，齐锈数着步子向上走时，发现台阶表面布满细密的弧形刮痕，像是有什么巨大生物常年在此拖行。
门楣上悬挂的青铜铃铛没有舌锤，但当齐锈的触手掠过时，它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响。
铃音里夹杂着婴儿啼哭，祠堂内部比外观大得多。
四壁挂满干枯的触手标本，中央神龛供着尊三头六臂的怪佛，那佛像下半身是巨大的章鱼躯体，六只手中分别握着胎儿、眼球、人脑、脊椎、心脏和一把与齐锈款式相同的锈剑。
"你来了。"
声音来自神龛后方。
齐锈的剑刚出鞘一半，整个人就僵住了，从阴影里走出的，是个右肩长着珊瑚状触须的老者，那人左袖空荡地打着结，脸上的皱纹里嵌着细小的贝壳碎片。
"第十七个...咳咳...锈剑客。"老者咳嗽时，嘴角渗出带着荧光的黏液，"这次...轮回得...更快了..."
齐锈的触手突然刺向老者咽喉，这一击快若闪电，却在距离皮肤三寸处被无形的力量挡住。
老者笑起来的表情让齐锈想起青萍县那个客栈掌柜，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你的剑...在哭。"老者抚摸着自己肩上的珊瑚触须，"听...海佛子在诵经..."
祠堂地面突然下陷，齐锈在坠落瞬间挥剑刺向墙壁，却发现那些看似砖石的结构其实是某种生物的硬化黏液。
下落过程中，他看见井壁由无数具呈坐姿的干尸砌成，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被掀开，露出里面闪烁的蓝光。
水。
齐锈在入水前深吸一口气，肩上的触手突然膨胀成原先三倍粗，吸盘里翻出细密的鳃丝。
暗流中有东西在发光，那是沉在湖底的数百把锈剑，每把剑都插在一具跪拜的尸骸天灵盖上。
最中央的剑阵组成九手图案，当齐锈被暗流卷向那里时，他惊恐地发现那些持剑的尸骸都穿着云州官服，而端坐在剑阵中央的...
"见神不拜...真劫难逃..."
齐锈的瞳孔骤然收缩，水底坐着的"东西"穿着总督的紫金蟒袍，但官帽下是团不断蠕动的透明触须。
那些触须末端卷着七颗仍在转动的眼球，正透过水体凝视着他。
更可怕的是，当这个生物"抬手"时，齐锈看到它袖中伸出的"手臂"，十七条珊瑚状的触须，与自己肩上的一模一样。
锈剑突然变得滚烫，齐锈挥剑斩向最近的一具官尸，剑锋触及天灵盖的瞬间，整个湖底突然震动起来。
所有沉尸同时睁开眼睛，它们腐烂的声带在水底振动，发出多声部的诵经声，齐锈的触手不受控制地刺向自己的太阳穴，它想钻入宿主的大脑。
黑暗。
齐锈在剧痛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渔村的晒网上，那张用人发编织的巨网正在将他缓缓吊起，而下方站着整个村落的鱼人。
他们手中举着火把，如果那些在空气中燃烧的幽蓝黏液团可以称为火把。
"第十七次...献祭..."老鱼人的鳃盖剧烈颤动，"海佛子...赐福..."
齐锈的触手不见了，右肩断口处传来钻心的痒，仿佛有无数蚂蚁在骨髓里爬行。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晒网的每根发丝都缠着条半透明的幼体触须，这些发丝正通过毛孔往他体内钻。
晒网突然剧烈摇晃。
齐锈在坠落瞬间看到个意想不到的救星，县衙文书老赵正站在祠堂屋顶，手中琉璃镜片将月光折射成锋利的蓝刃。
那些光刃所到之处，鱼人的鳞片纷纷爆裂，喷出恶臭的黏液。
"戌时收网！"老赵的吼声里带着金属摩擦音，他左手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铜钩状，此刻正疯狂收割着扑上来的鱼人。
齐锈砸在黏液与鱼尸堆里，他的锈剑就插在三步外的沙地上，剑身上的肉须正痛苦地扭动。
当他的手指终于碰到剑柄时，整把剑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剑格处新长出的眼球死死盯着他的右肩。
那里正在发生可怕的异变。
断口处的皮肤像沸水般翻涌，十七条新生触须同时破体而出，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触须表面覆盖着与锈剑相同的暗蓝锈迹。
齐锈突然明白了老者的话，他的剑确实在"吃"他，将他的血肉转化成与自己相同的物质。
老赵的青铜钩刺入齐锈后颈时，世界再次陷入黑暗，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齐锈看到祠堂里的海佛子神像正在微笑，那尊泥塑的嘴角，咧到了耳根。
"锈儿，看好了..."
梦中的父亲还是人形。
小齐锈躲在米缸里，透过缝隙看着父亲在院中练剑，那套剑法古怪至极，每招都像在与无形的敌人角力。
当第十一式"劫锈"使出时，父亲的右臂突然暴长三尺，皮肤下凸起十七个游动的肉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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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杀人的剑法..."父亲的声音开始夹杂水底回音，"是镇压...咳咳...海底那些..."
梦景突变，齐锈看见自己站在县衙书房，老赵的琉璃镜片后流出蓝色黏液。
桌上铺着张人皮地图，而自己的右手，那分明是十七条锈迹斑斑的金属触须，正指向云梦泽中的某个小岛。
"戌时...收网..."老赵的嘴没有动，声音却从腹腔传出，"这次...咳咳...要活的..."
齐锈在窒息感中惊醒，他躺在一艘急速行驶的小舟上，老赵的青铜钩正抵着他咽喉。
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老赵"的脸正在融化，就像烈日下的蜡像，露出底下珍珠般的鳞片。
"醒了？"假老赵的声音变成男女混声，"总督大人...要见你..."
齐锈的触手突然暴起，十七条覆盖着蓝锈的金属触须刺穿船板，从水下缠住某个巨大物体。
当那东西被拽出水面时，齐锈终于看清连日来噩梦的真容，那是个由无数人体拼接而成的巨大肉团，表面浮动着成百上千张痛苦的人脸。
其中一张脸，属于真正的老赵。
假老赵发出高频尖叫，他的身体像充气皮囊般爆开，飞溅的黏液里裹着无数透明卵粒。
齐锈的锈剑自主飞入掌中，剑身上的锈迹完全变成了活物，它们蠕动着组成殄文咒语，剑格处的眼球流下蓝色血泪。
肉团沉入水下的轰鸣声中，齐锈注意到船底刻着行小字："天启九年，云州水师督造"。
而更远处，雾中浮现出三艘挂着官灯的战船轮廓。
肩上的触须突然集体转向战船方向，它们吸盘中央的眼球同时收缩，那些官船的吃水线下，挂满了正在蠕动的人形肉瘤。
战船吃水线下悬挂的肉瘤开始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