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清脆的响声在背后显得格外刺耳，回校路上，周明绕道去了城北的市场。
这里的店铺又小又挤，但老板们态度和善得多，他在一家老旧的五金店里找到了需要的轴承，老板甚至主动给他打了学生折扣。
"我儿子也是职高毕业，"白发苍苍的老店主一边包装一边说，"现在在铁路局，稳定着呢。"
周明道了谢，走出店铺时心情轻松了许多，比赛前两周，宿舍变成了临时工作室。
刘强的床上堆满了电路图和工具；李阳的笔记本电脑不断播放着汽修教学视频；周明的床头则挂着一张精密机床操作流程图；只有张浩的床位保持着原样，但他每天都会带零食回来"犒劳三军"。
"看！"一天晚上，李阳突然跳起来，指着屏幕，"这个故障排查方法太绝了！"
周明和刘强凑过去，三人头碰头地研究那个创新方案，连张浩泡好的方便面都忘了吃。
"可以改良一下。"刘强难得地兴奋，"用双回路设计..."
"但会增加重量。"周明指出。
"用铝合金呢？"李阳提议。
讨论越来越热烈，直到隔壁宿舍敲墙抗议，熄灯后，四人打着手电继续工作，像一群密谋大事的叛逆少年。
比赛前三天，赵铁柱带来了一个木箱。
"比赛用工具，"他简短地说，"借给你们练习。"
箱子里是全新的精密仪器，每件都闪着冷冽的光芒，周明小心地拿起千分尺，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别搞坏了，"赵铁柱转身前说，"很贵。"
但他没有说"弄坏了要赔"，周明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比赛前一晚，周明辗转难眠。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他轻轻起身，发现刘强也没睡，正就着台灯检查最后一遍电路图。
"紧张？"刘强低声问。
周明点点头："怕给学校丢脸。"
刘强罕见地笑了笑："赵老师说，你比他带过的任何一届学生都强。"
这个意外的称赞让周明胸口一热，比赛日清晨，周明在洗手间反复冲洗着脸。
镜子里的他眼下挂着两轮青黑，像被人揍了两拳，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陶瓷洗手池里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快点！车要走了！"张浩在门外喊道。
周明用毛巾擦干脸，深吸一口气，今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参加市级比赛，胃里像有只蝴蝶在扑腾翅膀。
走廊里，李阳正往头上抹发胶，香气浓得呛人；刘强则安静地检查着工具包，手指轻点每样物品，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校车停在实训楼前，车窗上凝结着清晨的露水。
赵铁柱站在车门旁，手里拿着名单，当周明经过时，他感觉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这大概是赵老师版本的"加油"。
车内坐满了参赛学生，空气中混合着汗水和金属工具的气味，周明靠窗坐下，看着校园在晨光中渐渐远去。
李阳和刘强坐在前排，正低声讨论着什么；张浩则像只兴奋的小狗，在过道里来回走动，给每个人发口香糖。
“大家都不白来，来来来一人一包。”
"听说今年的评委里有宏达机械的技术总监，"前排的女生说，"要是被看上，毕业直接进厂。"
"一等奖奖金五千呢，"她同伴接话，"够半年生活费了。"
周明摸了摸工具包里的千分尺，那是赵铁柱特意借给他的精密仪器，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平静了些。
临江市职业技能中心比周明想象中宏伟得多，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入口处悬挂着红色横幅："第十八届职业院校技能大赛"。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入大厅，各校制服形成不同的色块。
"机电一体化在B区，"刘强查看指示牌，"汽修在D区。"
四人短暂地分开，周明跟着指示牌来到B区，赛场已经布置成一个个独立工位，每个工位配备基础机床和电脑。
裁判正在检查设备，他们的表情严肃得像在拆炸弹。
"临江职校，周明。"他递上参赛证。
裁判核对名单，指了指23号工位："工具检查。"
周明打开工具包，一一展示，当拿出千分尺时，裁判的眉头皱了一下："自己检查过精度吗？"
"检查过，"周明点头，"误差在0.002毫米以内。"
比赛铃声响起，题目在大屏幕上展开，制作一个复合传动部件，精度要求0.01毫米，周明迅速浏览图纸，在脑海中分解步骤。
周围的选手已经开始动作，机床启动的声音像一群愤怒的蜜蜂。
他小心地安装好材料，调整机床参数，然后拿起千分尺准备第一次测量，就在他旋转微分筒时，突然感到一丝异样，尺架连接处有细微的松动。
周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反复测试几次，确认不是错觉：
这把千分尺的尺架确实松动了，这意味着所有测量数据都可能存在误差。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没有精准的测量工具，他根本无法达到比赛要求的精度。
周明环顾四周，其他选手正专注操作，裁判在过道间巡视，他举手示意，但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异常。
与此同时，D区汽修赛场，李阳正躺在滑板上检查底盘，机油的味道混合着橡胶气息，让他想起打工的汽修店。
刘强在一旁连接诊断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像某种神秘代码。
"点火系统故障，"刘强低声说，"先查ECU线路。"
李阳滑出来，额头上沾着一道黑印，他刚要拿工具，突然听到观众席上一阵骚动。
抬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栏杆旁，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正皱眉看着这边。
李阳的手一抖，扳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专心。"刘强头也不抬地说。
"我爸来了，"李阳声音发紧，"他怎么知道的？"
刘强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表现好点。"
李阳深吸一口气，重新钻入车底。
金属碰撞声掩盖了他剧烈的心跳，父亲的出现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让他每个动作都变得刻意起来。
周明再次检查千分尺，这次他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尺架连接处有细微的磨损痕迹，像是被人为松动后又简单固定回去的。
他想起五金店老板轻蔑的眼神，喉咙发紧。
正当他考虑是否要申请退赛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围栏外传来："周明！这边！"
张浩趴在隔离栏上，拼命挥手，周明走过去，发现刘强也在。
"李阳那边暂时没事，"张浩语速飞快，"你出什么问题了？脸色跟死人似的。"
周明简短说明了情况。刘强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千分尺给我看看。"
隔着围栏，刘强仔细检查了工具，然后和李阳一样骂了句脏话："操踏马的！这是人为破坏！固定螺丝被拧松过，还少了垫片。"
"能修吗？"周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