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不死猎魔人 >  第255章 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一个会留灯、会温酒、会在他半夜惊醒时拍后背的女人,哪怕那点温柔里掺了三分算计,也总比没有好。

可惜根据资料来看,雷微娜不是那种“三分算计、七分真情”的普通人。

她是深海里张着网的水母,触手透明,却带着倒钩;她只是把劳博当成众多男人里最新鲜的一枚血饵……

议事厅的穹顶高得过分,白昼的阳光从彩绘玻璃斜切进来,落在橡木长桌上,像一把冷而薄的刀。

安特的手指在那束光里来回摩挲,指腹被照得几乎透明,却迟迟感觉不到温度。

“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约瑟夫问道,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厅里激起细微的回声。

安特抬眼,视线穿过那道光,像穿过一条无法横渡的河。

“怎么处理她?”安特重复,语气像在咀嚼一块碎冰,“我也不知道……”

他慢慢靠向椅背,皮革发出干裂的叹息。

“她做的事让我恶心——把谎言缝进枕边话,把身体当筹码推上牌桌,每一步都算计得滴水不漏。”

安特停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可如果把我扔进她的童年、她的遭遇……我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堂堂正正地骂她‘卑鄙’?”

约瑟夫没有插话,只是拇指无声地敲着桌沿,嗒、嗒、嗒,像在给一场无人宣判的审判计秒。

“先穿他们的鞋走上一英里,再指点他们该走哪条路。”安特低声念出这句古语,像在舌尖掂量它的重量,“我以前觉得这是懦夫的借口,现在却发现——它是一面镜子,照出我所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傲慢。”

他抬头,直视约瑟夫,眼底浮起一层疲惫的血丝:“按律,该怎么判?”

判决早已烙在约瑟夫的舌尖:“合并后的单一罪名:有组织致死性情报贩运、勒索及洗钱罪。

涵盖:为黑帮提供情报间接致人死亡、利用情报勒索财物地位、清洗犯罪收益三项核心行为。

应该判处死刑或无期徒刑,并处没收全部财产、终身剥夺所有权利。”

话音落下,仿佛有铁锁在空气里“咔嗒”一声扣死。

“我不会这样做。”塞德里克·葛兰领主突然插话,他侧过身,目光掠过安特,却看向更远的虚空——那里没有法律,只有账本与天平。

“她是一个完美的情报人员,给她一个新身份、一间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密室——让她在那条早已走惯的黑暗甬道,替我们绘成地图。

她能替黑帮递刀子,自然也能替武神殿递眼睛。

死人只会腐烂,活人才能还债。”

塞德里克说得云淡风轻,在他眼里,这并非一条人命,而是一笔尚可回收的投资。

议事厅陷入短暂而锋利的沉默。

安特看见那束白光此刻落在自己手背,像一道无法合拢的伤口。

“我想按律给她判刑,但那一纸判决落地之前,我得先回答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我也曾被逼到绝境,会不会把刀口对准别人,只求一条活路?”

阳光偏移了半寸,刀一样的光锋挪到了安特的手背,他却不再躲闪:“我不会,但我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

约瑟夫停下敲击,目光沉静如深井。

“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安特站起来,将椅子推入桌下,“至于这件事情,我想知道劳博的意思……”

没有人是圣人,安特也从不觉得自己是。

阳光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他投在地板上的影子。那影子被拉得老长,边缘却微微发抖。

一碗水端平?

情感从来不是铠甲,而是一把钝器,专门往最柔软的地方砸。

感性是安特致命的裂缝,感情丰富从来就不是什么优点。可安特也清楚,如果把这些裂缝统统封死,他就再也不是“安特”,而只是一座会走路的刑具。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像把胸腔里的旧伤一并吸进肺里:“这个女人,等我问问劳博的想法再说……”

说罢,他转身离开长桌。

脚步踏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笨拙,却真实得发亮。

突然间,安特的脚步在议事厅门口骤然收住。

约瑟夫与塞德里克对视一眼,以为他有了新的决定,却没想到……

安特回过头,抬手挠了挠后脑,神情竟有些尴尬。

“差点忘了,”安特干咳一声,“往我们俩的账户里打点钱,余额快见底了。”

嗡——

仿佛一柄看不见的巨锤敲在约瑟夫和塞德里克额角,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

约瑟夫那把常年稳如磐石的佩剑“咣当”一声撞上桌沿;塞德里克则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武神殿的两位大佬做梦也想不到,以安特能单枪匹马斩杀污染源的实力,竟然会没钱?

“实力强又不代表能抢银行,我是遵法守纪的好市民,又不是什么土匪。”

阳光依旧,只是议事厅的空气里,忽然飘起一阵尴尬而沉默的铜臭味。

---------

上午的阳光斜斜穿过石柱,碎金一样落在马车顶棚上。

劳博蜷在窄长的条凳上,背脊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想出去,但想到安特临走前的警告,他又不敢出去。

“怎么还没回来……”他低声嘟囔,嗓音干涩。

“咯吱”一声轻响。

车门被打开,安特的身影带着外头的晨光一起跌进来。

劳博猛地抬头,灰蓝的眼睛里燃着两簇小小的火,亮得几乎要滴下蜡来。

“怎么样?”

他声音高得变了调,尾音却被喉咙里的忐忑勒得发颤,“事情……办妥了?”

----------

安特才探进半个身子,一团焦躁的影子便扑到眼前:劳博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像只被困的铁笼猢狲:“怎么样?事情……办妥了?”

那双灰蓝的眼睛里燃着两簇小小的火,亮得几乎要滴下蜡来。

安特从没见过这样的劳博:把全部跳脱、全部聒噪都塞进一只看不见的匣子里,只用一层薄薄的期待封住,缝隙里仍噼啪作响。

往常劳博连静坐三分钟都要哼小,此刻他却听从警告乖乖的憋在车厢里,裤子上的膝盖处全是掐出来的月牙形指甲印。

劳博往前倾身,手肘撞到车窗,“咚”一声闷响,他却顾不上疼,只急促地追问:“我、我能去告诉她了吗?我可以现在就跳下车——不,我可以一路跑过去!她听见这个消息会不会……会不会笑?会不会……”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噎住,像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又像怕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惊碎这个尚未成真的美梦。

看到劳博这个模样,安特更不忍心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安特能看见劳博的指尖在发抖,像风里的烛芯。那颤抖里藏着的不是传闻里挥刀斩魔的战士,只是一个第一次动了真心的纯情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