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百年家族:百战求生 >  第419章 病房揭短

病房揭短

看着三个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灰色军装,却依旧难掩一身硝烟与彪悍气息的身影,几乎是挤着冲了进来。

记忆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刺刀,猛地劈开了古之月昏沉的意识。

他眼前一黑,仿佛又被拽回了那场血与火的终局——鬼子联队部的瓦砾堆上,硝烟呛得人肺管子生疼。

突然,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他身子一软,直挺挺向后栽倒。

“连长!”

郑三炮那炸雷似的河南腔第一个嚎开,带着哭腔,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连长中弹了!

他娘的……他……他牺牲了啊!”

他魁梧的身躯扑通一声跪在滚烫的瓦砾上,沾满硝烟血污的大手徒劳地摇晃着古之月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把倒下的神只重新唤醒。

“我的亲娘咧!”

孙二狗几乎是同时扑过来的,河南口音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悲痛变了调,尖利刺耳。

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双手疯狂地拍打着地面,扬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连长啊!

你咋就……你咋就撂下咱们侦察连不管了啊!

老天爷你不开眼呐!”

他哭得捶胸顿足,那架势仿佛天塌地陷,侦察连头顶上最后一片遮风挡雨的天,确确实实塌了。

就在这鬼哭狼嚎、天地同悲的当口,徐天亮那带着金陵腔调的冷静声音,像根细针猛地刺破了这层绝望的幕布:

“嚎!嚎个卵子!”

他蹲在古之月另一侧,一只手还按在古之月颈侧,

“摸摸心口!

还热乎着!

再探探脉!

跳得劲道着呢!

格老子的,就是打摆子(疟疾)!

都他妈在蓝姆迦学的洋墨水灌进狗肚子里去了?

詹姆斯教官要是瞅见你们这副怂样,保管气得跳脚骂娘:

‘God!这些该死的笨蛋!

’赶紧的,抬担架!

送师部野战医院!

再嚎下去,真把连长嚎没了!”

郑三炮和孙二狗的嚎哭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噎住。

两人脸上还挂着泪痕和鼻涕,茫然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巨大的尴尬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把脖子根都染红了。

孙二狗抹了把脸,讪讪地想去帮忙抬担架。

郑三炮梗着脖子,嘴里兀自不服气地嘟囔:

“俺……俺那是急的!

急的!谁……谁还顾得上摸脉……”

几天后,师部野战医院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独特气味。

古之月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高烧带来的昏沉感如同粘稠的泥沼,紧紧裹着他。

耳边先是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嗡嗡作响。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病床上,徐天亮金陵话的调侃像炸豆子:

“郑三炮你那会儿哭得哟,眼泪鼻涕糊满脸,活像被踩了尾巴的驴!”

郑三炮的脸腾地红了,河南话梗着脖子:

“你没哭?

老子看见你蹲在连长身边,肩膀抽得跟筛糠似的!”

他突然拽过孙二狗,

“二狗作证,是谁先说‘古连长牺牲了’的?”

孙二狗挠着后脑勺,河南话透着尴尬:

“都哭了都哭了……

不过徐排长哭到一半,突然摸连长胸口,说‘还有热气’,那会儿俺们才反应过来。”

“……徐天亮,你少放屁!”

郑三炮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儿终究还是没压住,河南腔震得薄薄的墙壁似乎都在抖,

“当时就数你嚎得最响!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跟死了亲爹似的!

俺和老孙嚎两声咋了?”

“放恁娘的屁!”

孙二狗立刻帮腔,声音同样不小,

“郑排长说得对!

徐天亮,你趴连长身上哭得那叫一个惨!

俺跟老郑嚎,那是情分!

你嚎,那是心虚!

得亏咱们连长命大,要不然就被你嚎死了”

“我心虚个鬼!”

徐天亮的声音带着金陵特有的利落腔调,清晰地穿透过来,

“我那是哭吗?

我那是着急!

着急上手一摸,心口还滚烫,脉搏跳得咚咚的!

这才晓得是打摆子!

哪像你们二位爷,就知道咧着大嘴干嚎,嚎得方圆十里都听见了!

蓝姆迦学的战场救护,都喂了狗?

詹姆斯教官要是知道,保管气得跺脚骂街:

‘上帝啊,这群该死的笨蛋!’

哈哈哈……”

他最后那几声笑,明显带着扳回一城的得意。

古之月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三个熟悉的脑袋挤在病床前,徐天亮脸上带着点戏谑,郑三炮和孙二狗则涨红了脸,梗着脖子,一副被戳中痛处又死鸭子嘴硬的窘迫样。

病房里其他伤员也纷纷侧目,有气无力的低笑在压抑的空气里轻轻浮动。

“吵吵吵!吵死个人!”

一声清脆的呵斥,带着浓重的湘潭口音,像把快刀劈开了病房里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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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护士刘海棠端着换药的搪瓷盘走了进来。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先狠狠剜了嗓门最大的郑三炮和孙二狗一眼,最后那两道利刃似的目光,精准无比地钉在了自己丈夫徐天亮身上,声音陡然拔高:

“徐天亮!你当这是菜市场?

还是你们侦察连的窝棚?

伤员要休息!要安静!

耳朵都聋了?

就你嗓门大!

显你能耐是吧?”

她手里的搪瓷盘重重顿在旁边的小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徐天亮,瞬间像被掐住了后颈皮的猫,脖子一缩,讪讪地摸着鼻子,眼神飘忽,愣是没敢跟自家媳妇儿那双喷火的眼睛对视。

郑三炮和孙二狗也赶紧噤声,臊眉耷眼地往后退了小半步,活像两个闯了祸被先生逮住的小学生。

病房里霎时安静得只剩下远处伤兵压抑的呻吟和窗外单调的蝉鸣。

见三个大男人都老实了,刘海棠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她动作麻利地给古之月量体温、检查伤口,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

当冰凉的体温计触到皮肤时,古之月混沌的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一丝。

刘海棠看了看体温计,眉头微蹙,用湘潭话低声道:

“古连长,烧还没全退,莫讲话太多,要静养。”

她收拾好东西,临走前又警告性地扫了徐天亮他们一眼,这才掀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