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之瞧了一眼那经书。
见封面写到:释者——李太白。
严格来说,李太白的确是由儒转道。
也是因此,才成为一代剑仙。
不过,他这个剑仙,没有江砚雪来得那么纯粹。
“抽空好好看看这本经义。”
张道之不免叮嘱起来。
阴符经的原本,各门派都有,而且数量极多。
欠缺的是古来先贤的注释。
所谓注释,就是他对这本经义的理解。
可以让人借鉴他所悟出的‘道’。
换而言之,蓁儿给杨守真的这部经义,于修道的异士来说,价值连城。
“妹妹不曾为我准备礼物吗?”
张道之打趣着说道。
此话一出,王守义以及程老先生,都是抚须大笑起来。
蓁儿没有说话,只是快步朝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张道之不明所以然,只是看向那位王先生,拱手道:
“贫道此来,一是许久未见蓁儿,二是想向王先生证一件事。”
王守义好奇:“何事?”
张道之语出惊人:“证一证儒道。”
儒道?
王守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好。”
程老先生也像是猜到了什么,直言道:“老朽这书院有圣人庇佑,二位可恣意而为。”
所谓圣人庇佑,是指书院供奉的至圣先师画像。
也是那位提笔着春秋,硬生生将修行者从炼气士时代推行至能人异士时代的天地间最后一位圣人。
待众人来到后山。
凉亭间。
张道之与王守义相对而坐。
后者将身前桌子上的黑白棋子重新装在各自的棋奁中。
前者见状,摇头一笑,“贫道不擅棋艺,待会儿还请王先生莫要笑话。”
王守义沉默。
亭外。
程朱、杨守真、张白圭三人的目光,同时凝聚在他二人身上。
张白圭不解道:“张天师与吾师要对弈一局?”
杨守真也是充满困惑。
在龙虎山上,他可从未听说自己的老师精通什么围棋。
程朱抚须笑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好生看着吧,此一幕,世间罕有。”
这番话将二人的好奇彻底勾引起来。
二人还未正式开始下棋时。
蓁儿与阿絮便抱着几件装好的衣裳缓步走来。
有道袍、有平日里穿着的便装。
都是蓁儿一针一线缝制的。
尽管知道,她的天师兄长平日里定是不缺衣物的。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一番心意。
“程老先生。“
“还有你们...”
“站在这里作甚?”
正缓步走来的蓁儿还不知情况。
程朱看了看凉亭那边。
蓁儿顺着他的目光探去,“这是要...?”
话音未落。
忽见周遭风云色变。
浩瀚天际中,有墨云汇聚、雷霆闪烁。
也有龙卷成形,似欲席卷天地。
小小凉亭四周,赫然间,已是动了乾坤,逆了阴阳。
“这...”
蓁儿瞪大双眼,感到不可思议。
张白圭与杨守真二人此刻也是被眼前一幕震撼的瞠目结舌。
这时,程朱才缓缓开口,解释道:
“方才来时,天师说,要印证一下我儒家之道。“
“何为儒家之道?三教能人异士,修到至深境界,皆可左右天地自然伟力为己所用。“
“儒家天象、佛教金刚以及道门玄妙,正是左右自然伟力的表象。”
“天师是想借你二人之师,对儒家天象之力有所印证。”
异士界有言。
佛教金刚毁天灭地、道门玄妙开天辟地。
而这儒家天象,便为通天彻地。
儒者,犹如天地之间大写的人。
儒之‘仁’便是如此。
佛教、道门异士,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都可将天地自然伟力直接显化出来。
但唯独儒家不行。
儒家能人,没有确切的修行境界。
毕竟,能人异士,是两个分支,彼此之间修行的道并不相同。
儒家为入世之道,只有这个儒生对于天地而言异常重要之时。
才可以琴棋书画或是诗词歌赋等形式,将天地自然伟力显化出来。
不同于佛门金刚,利用自然伟力,将自身**锻炼到极致,直至毫无缺陷。
又不像道门玄妙,仅仅只是以法器、符箓为桥梁,便可在现阶段的程度上将天地自然伟力调动。
换句话说,儒家天象,更难修炼。
......
亭中。
张道之方见王守义落下一子,于这棋盘之内,便见天垂万象之景,于自身周遭外,亦有各种异象陡生。
瞬间对儒家天象之力,有了更为深切的了解,
“佛门中人多修肉身,重在以肉身为桥梁,勾动自然伟力,如那西域的雪域金刚还有少林的易筋洗髓炼体经。”
“而我道门,多修玄妙通天之力,是以符箓、经咒、法器为桥梁,来沟通天地自然伟力。”
“又如人间武修,如齐玄牝、剑宗掌门,是以武、以剑来做桥梁。”
“但儒家...看似是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为桥梁,实则,并非是桥梁,而是...儒者自身。”
这里的自身,指的还不是肉身。
张道之凝视着棋盘上因那一子落下,而造就万象流转,手中棋子未落,心中已是思绪万千:
“佛门以肉身载力,是借躯壳为舟;”
“道门以符箓法器勾连天地,是假外物为缆;”
“武修以刀剑拳脚为凭,是仗技击为阶。”
“可儒家...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过都是‘仁’的彰显。”
人需为儒,天地需为仁。
这,就是儒家的道。
诗中忧乐,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胸怀在震动天地;
画里山河,是‘为天地立心’的担当在勾勒秩序;
棋中进退,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处世在推演阴阳。
他们无需借外物为桥,因为儒者自身,便是天地与人之间的那道梁。
心有苍生,便可借苍生伟力。
因此,儒者可一步登天。
因此,儒生是能人而非异士。
以身载道,以心通玄,谓之仁,谓之自身天地,谓之天地亦在自身。
“怪不得,儒家之道,如此难修难成。”
张道之再次有所感慨。
“不过,天下万道,殊途同归。”
“无论佛道儒武,最终目的,都是身化天地,身化自然。”
张道之窥探到了儒道的本质。
被他一直夹在指间,举棋不定的那枚棋子,终是落在了身前三尺棋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