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罪人们就早早起床,兴致冲冲地去到艺术层准备接受第四道试炼。
罪人逐渐发现,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鲜明代表颜色,而艺术层的主题颜色,是暗绿。
舞台内外,充斥着肆意生长的植物、藤蔓,看上去生机勃勃。
不过在惊叹同时,罪人也发现了一点:这一层的司书们似乎还没到。
可能是还在休息吧,罪人想。
于是他们只好有百无聊赖地等了整整一小时,艺术层的司书还是没有来!
奥提斯是最早将不满表现在脸上的人,她低头看了看怀表:“已经七点整了,执行经理。”
<七点,都市很多人都还在休息吧?我们不能要求太高。况且,我们才是客人,奥提斯。>
<再等等吧。>
但丁都已经这么说了,奥提斯和其他罪人也不好说什么。
他们最开始也是被公司强制要求早起才养成了这个习惯,的确不应该强行把自己的标准安插在他人之上。
无奈,罪人们继续等待,这一等就又是一小时。
“已经上午八点整了,执行经理。”
但丁发现不仅是奥提斯,希斯克利夫为首的其他人也逐渐受不住了。在这里干站着两小时,的确是让人厌烦的事。
格里高尔抱有一丝侥幸:“说不定,这是艺术层司书对我们的考验呢?试炼就是耐心,只要我们继续等下去就通过了。”
<耐心?>但丁细细思索,觉得格里高尔说的很有道理。
也就在此时,门扉推开的声音传来。罪人看过去,四名司书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应该就是指定司书了…但丁打量着那个人。
浅绿色的长发随意地扎成个丸子的形状,两只手插在兜里,睡眼惺忪,好像很不情愿地被后面三个助理司书推着走来。
好吧…看来不是什么考验,单纯是还没睡醒。
<那个…你好?>
“……”那人并没有回话。
后面的一个司书拍了拍他的背,小声提醒:“喂,部长,他在跟你打招呼呢!”
“嗯?哦…”那人揉了揉眼睛,像是才看见但丁一伙人。
“嗯…我是Netzach。艺术层的…指定司书。”说话的同时还暴露出一股酒气。
“宿醉了?”罪人们皱眉,不约而同想到。
<那个…请问艺术层的试炼是?>
“试炼啊…”Netzach迷迷糊糊地说,“这样啊…你们是来接受试炼的…嗯…安吉拉是有说过。”
<对,就是我们。所以试炼的内容是?>
“但是,你们真的需要接受试炼吗?”
<什么意思?可…前面三层的司书都给了我们试炼…>
“所以说,你就是他们的老大,钟表头。”Netzach再次揉了揉眼睛,眼神清醒了一些。
“我很难想象,你们有什么接受试炼的理由。”
“我听说过你们的事情。只要有人死了,只要转动你的钟表…一切都会复原。”
“换言之,你们有无限的生命…”
“普通人正因为生命有限,才会竭尽所能地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然而,拥有无限时间的你们不一样…只要你们愿意,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终有一天会像图书馆一样,迈入永恒吧。”
“所以,我并没有什么能教给你们的,你们走吧。”
说完Netzach招招手,大有一副真要离开的样子。
<等一下!>
但丁拉住了Netzach。
<我一开始也认为,只要能够无限复活,没有什么敌人是我们战胜不了的…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一路上的种种人和事都教会了我这一点…>
<所以,我并不认为自己如你说的那样无所不能…>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说完但丁深深朝着Netzach他们鞠了一躬。
“唉。”Netzach深深叹气。
“算了,我要是真走了,安吉拉一定又会啰嗦好一阵…”
“不过,你们已经忘记痛苦了吧。”
<什么意思?>
Netzach淡淡说:“起初,你们受伤时一定会感到痛苦,即将被杀死时也会感到恐惧。”
“但是,随着不断复活,你们中大部分人,已经忘记了这一点吧。”
“想着‘反正死了也能复活’这种话,你们已经丧失了对死亡,对生命的敬畏。我说的没错吧…”
一直在旁沉默的奥提斯终于忍不住了,她早就看Netzach不爽很久,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她朝着对方大喝:“这和我们的试炼有什么关系?在战斗中少些恐惧不是好事吗?”
Netzach仅仅看了奥提斯一眼,就将目光重新移向但丁:“这正是问题所在。最恐怖的伤口不在于**,而在心灵…你们的思想正潜移默化间被转变…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可以复活。”
“但是,你们应该也体会过了,在不久前。”
“面对白鲸,你们就不能无限制复活了吧。”
“诶?白鲸?”Netzach身后的一名助理司书突然开口,“你们遇到白鲸了吗?”
“克里斯,不要吵…”Netzach制止了她。
然后他继续:“白鲸只不过是郊区里的一头牲畜而已…以此可见,你这复活并非无敌。”
<不排除这种可能…>虽然但丁对于Netzach称呼白鲸为牲畜挺在意的…
“艺术层的试炼是生存。”
Netzach看了看但丁的表,正好是九点整。
“持续时间一整天…只要你们能在不复活的前提下撑到明天的这个时候,就算你们通过。”
“最后是你们的帮手…”Netzach指了指身后的三名助理司书。
三人上前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叫克里斯托弗·汤姆霍兰杰…你们叫我杰哥就好了!”
鸿璐拍手笑道:“哇,杰哥,你的名字好长呢~我家那边的人最多就四个字而已~”
“哈哈,我的同事也经常这么说!”
随后两人的自我介绍就简短许多。
“白渺。”
“克里斯。”
仅仅说了自己的名字而已。
“那么,祝你们好运。”Netzach说完就走了,他要再补个回笼觉。
在Netzach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一阵温暖的光芒扑来,将所有人团团环绕。
光芒彻底散去,罪人们环顾四周,倒吸一口凉气。原先规整的舞台和木质结构完全被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取代。巨大的蕨类植物叶片如同绿色的帷幕,扭曲的藤蔓缠绕着参天古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和不知名野花的浓烈芬芳。远处传来隐约的兽吼和虫鸣,更添几分蛮荒的压迫感。他们身上的衣物果然变成了粗糙扎人的草皮和鞣制不完全的兽皮,勉强蔽体,行动间摩擦着皮肤,带来阵阵不适。
“等等等等!”罗佳第一个反对,声音在空旷的林间显得尖利,“原始生活指的是…什么都要自己干?”
“对!”杰哥依旧笑容灿烂,仿佛只是带他们来野餐。
“食物呢?”
“自己想办法。”白渺抱着胳膊,言简意赅。
“住处?”
“自己搭呗?或者你们想就地休息也行。”克里斯重复了杰哥的话,语气平淡。
“……”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不知名生物的叫声。
“开什么玩笑!”希斯克利夫暴躁地一脚踹在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树上,树身剧烈摇晃,落下几片叶子,“老子是来训练的,不是来当野人的!”
“执行经理,”奥提斯声音冷硬,“我认为这是一种效率极其低下的、近乎侮辱的测试方式。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格里高尔不安地搓着昆虫般的节肢:“那个…杰哥先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比如…提供点压缩饼干什么的?”
杰哥挠了挠头:“哎呀,规则就是规则嘛。部长说了,生存试炼!不过别担心,我们会看着你们的,不会让你们真死掉…大概吧?”他后半句说得有点含糊。
鸿璐倒是饶有兴致地摸了摸身上的草裙:“哇,这个感觉好新奇!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里呢!”他试着蹦跳了两下,草裙发出簌簌的声响。
<……> 但丁看着眼前这群瞬间被打回“石器时代”的同伴,以及三位明显准备看戏的助理司书,Netzach的话再次回响——“你们已经忘记痛苦了吧…丧失了对死亡的敬畏…”
<冷静。抱怨解决不了问题。格里高尔说得对,这或许就是试炼的一部分。我们需要食物、水源、庇护所。>
“哼,说得轻巧。”希斯克利夫啐了一口,“食物?难道要老子去啃树皮?”他恶狠狠地瞪着杰哥,“喂,长名字的!你总得给点提示吧?比如…哪里能搞到吃的?”
杰哥笑嘻嘻地指了指周围的树林:“喏,遍地都是。野果、蘑菇、块茎…小心点别吃到有毒的就行。或者,”他指了指更幽深的丛林方向,“打猎?兔子、鹿什么的…不过要小心,这里也有不那么友善的‘邻居’。”
打猎?罪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大多习惯了都市的便利和直接的战斗,采集和狩猎完全是陌生的领域。
浮士德第一个行动起来,她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和植被。“根据植被分布和湿度判断,水源应在东南方向较低洼处。同时,向阳坡地可能有可食用的浆果丛。”她指向一个方向,“辛克莱,罗佳,随我去确认水源并尝试采集。注意辨识植物,不确定的不要触碰。”
辛克莱连忙点头跟上,罗佳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靠谱的方案。
格里高尔嗅了嗅空气:“我…我好像闻到一点…腐烂水果的味道?可能附近有掉落的果子?”他的昆虫感知在这种环境似乎意外地有些作用。
鸿璐则对着一棵长满红色小果子的灌木跃跃欲试:“这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别动!”白渺突然出声,声音清冷,“那是‘血滴子’,汁液有剧毒,误食一刻钟内肠穿肚烂,无药可救。”
鸿璐吓得手猛地缩回,脸色发白:“哇!谢谢哥哥!”
“叫我白渺。”白渺纠正道,眼神示意另一丛不起眼的绿色藤蔓,“那个,地瓜藤,下面的块茎无毒,可以烤熟吃。”
另一边,希斯克利夫、良秀和以实玛利显然对“打猎”更感兴趣。
“打猎?哼,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希斯克利夫掂量着手中简陋的石斧,一脸凶悍。
良秀皱眉,她的刀不见了,这让她很没安全感。
以实玛利则警惕地观察着地面:“有新鲜的蹄印…像是鹿群刚过去不久。要追吗?”
“当然!”希斯克利夫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杰哥看着分成几组行动的罪人们,对克里斯和白渺耸耸肩:“开始了哦。我们分头看着点,别真出大乱子,但也别插手太多。”
采集组相对顺利。浮士德凭借知识找到了干净的小溪和几种确认无毒的浆果、块茎,辛克莱和罗佳负责收集。格里高尔也找到了一些可食用的菌类。虽然味道酸涩寡淡,但总算能果腹。
狩猎组则遭遇了挫折。追踪鹿群的痕迹深入丛林,希斯克利夫的急躁惊扰了猎物,一头健壮的雄鹿在他们靠近前就警觉地逃之夭夭。希斯克利夫气得破口大骂。就在他们准备无功而返时,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一头獠牙外翻、体型庞大的野猪红着眼冲了出来!显然是被他们的动静激怒了。
“来的好!”希斯克利夫不退反进,抡起石斧就劈!但他低估了原始野兽的凶悍和速度。野猪皮糙肉厚,石斧只在它肩胛骨上留下一个浅口,反而彻底激怒了它。野猪咆哮着,獠牙直刺希斯克利夫腹部!
“砰!”
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精准地砸在野猪的眼睛上!是克里斯在远处投掷的。野猪吃痛,动作一滞。
“良秀!”以实玛利大喊。
良秀咬牙,集中精神,从旁边举起一块大石头,猛地甩向野猪的面部!
“嗷——!”剧痛让它暂时失去了方向感,惨嚎着撞向旁边的大树。
希斯克利夫抓住机会,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石斧狠狠劈在野猪相对脆弱的脖颈侧面!鲜血喷溅,野猪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三人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猎物,心有余悸。刚才那一瞬间,死亡的阴影是如此真切。希斯克利夫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久违的、力量耗尽和生死一线带来的战栗感。没有复活,死了,就真的结束了。
搭建庇护所的过程同样笨拙而充满意外。鸿璐和格里高尔试图用树枝和藤蔓搭个棚子,结果结构不稳,一阵风吹过就塌了半边,差点砸到下面的堂吉诃德。最后还是白渺看不过去,简单示范了如何利用树杈和粗壮藤蔓编织更稳固的框架,罪人们才勉强搭出一个能挡点风雨的简陋窝棚。
夜幕降临,原始丛林的温度骤降。湿冷的空气渗透进简陋的兽皮衣物,冻得人瑟瑟发抖。篝火在良秀的努力下终于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带来宝贵的温暖和光明,也将罪人们疲惫而狼狈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烤野猪肉的香气弥漫开来,冲淡了一些白天的沮丧。
“除去经理外,两名罪人一组轮流守夜吧。”奥提斯说。
其余人默默点头,他们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危险并未远离。
深夜,当大多数人蜷缩在窝棚里或靠着篝火打盹时,负责守夜的罗佳和奥提斯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声。黑暗中,几双幽绿的眼睛在灌木丛后亮起,缓缓靠近——是狼群!它们被火光和血腥味吸引而来。
“敌袭!”罗佳尖叫着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挥舞。
奥提斯则冷静地试图寻找弱点,但手中只有削尖的木棍,在凶残的野兽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狼群被火光暂时逼退,但并未离去,它们低伏着身体,发出威胁的呜咽,寻找着进攻的机会。一只体型较大的头狼突然从侧面扑向看似最弱的辛克莱!
“小心!”格里高尔猛地将辛克莱扑倒,自己右手坚硬的外骨骼甲壳挡住了狼爪的撕抓,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闷哼一声。
希斯克利夫和以实玛利怒吼着冲上前,用石斧和简陋的长矛与狼群搏斗。堂吉诃德大吼一声冲上前,但反而惊扰了狼群。
场面一片混乱,原始的恐惧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每一次狼爪的挥舞、獠牙的撕咬都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他们引以为傲的都市战斗技巧在这种原始的、依靠本能和力量的厮杀中大打折扣。保护同伴、保护自己,活下去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
杰哥、白渺和克里斯在阴影中默默注视着。杰哥收起了笑容,眼神锐利;白渺的手指按在腰间的短匕上;克里斯则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介入。但他们谨记Netzach的规则——除非生死关头,否则绝不插手。
这场与狼群的遭遇战短暂而激烈。最终,在付出罗佳手臂被咬出深深血痕、格里高尔甲壳多处划伤、所有人精疲力竭的代价后,狼群被击退,消失在黑暗的丛林深处。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罪人们惊魂未定、浑身挂彩、疲惫不堪的脸。伤口火辣辣地疼,寒冷刺骨,饥饿感在短暂的饱餐后再次袭来。他们沉默地处理着伤口,加固着脆弱的窝棚。
但丁看着这一切,心悸不已。Netzach的话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在这一天里,他们真切地体会到了饥饿的绞痛、寒冷的侵袭、搭建庇护所的笨拙无力、面对野兽时原始的恐惧、保护同伴时的奋不顾身、以及受伤后那切实而尖锐的疼痛。
每一次失误都可能带来真实的、无法逆转的后果。那种因为可以复活而逐渐麻木的“无所谓”心态,在这片无法复活的蛮荒之地,被撕得粉碎。对食物、对水源、对安全、对生命本身的敬畏,如同篝火中重新燃起的火星,在每个人心中悄然复苏。
夜还很长。距离明天的九点,还有漫漫长夜和未知的黎明。生存的试炼,才刚刚过去一半。他们必须保持警惕,熬过这危机四伏的原始之夜。
幸运的事,之后并没有什么意外,黎明慢慢升起。
空气冰冷而潮湿,凝结的露珠从巨大的叶片上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饥饿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们的胃。昨夜那顿简陋的烤野猪肉带来的热量早已消耗殆尽。
但没有人抱怨。经过一夜与寒冷、伤痛、黑暗中的未知威胁以及内心恐惧的搏斗,一种奇异的寂静笼罩着他们。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更是一种褪去了都市浮躁与“不死”依仗后的、近乎原始的清醒。
辛克莱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篝火的余烬,试图让它重新燃起一点火星。格里高尔则用他相对灵活的节肢,笨拙地翻找着窝棚附近湿润的泥土,希望能找到一些可以充饥的块茎或虫子——这在一天前会让他自己都感到恶心,但现在,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看!”鸿璐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难掩兴奋。他指向远处一片藤蔓缠绕的岩壁下方,那里有几株结着饱满紫色浆果的矮灌木,“那个!白渺昨天说过,那个叫‘夜露莓’,无毒,可以吃!”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把,塞进嘴里。酸涩中带着一丝回甘的汁液瞬间在口腔蔓延,如同甘霖。
其他人也纷纷挣扎着起身,加入采集的行列。
太阳逐渐升高,驱散了林间的寒意,也照亮了这片他们奋战了一昼夜的土地。满地的狼藉——战斗的痕迹、散落的骨头、倒塌的窝棚框架——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艰辛。
但罪人们的眼神却不再迷茫或暴躁。希斯克利夫沉默地打磨着一根削尖的木矛,动作沉稳;罗佳忍着疼痛,仔细检查着自己手臂的包扎;奥提斯则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似乎在记录或者分析。
当但丁钟表的转动声精准地指向上午九点整时,那阵熟悉的、温暖的白色光芒再次降临,如同潮水般温柔地包裹了整个区域。
光芒退去。
狂野的丛林、简陋的窝棚、身上的草皮兽皮瞬间消失无踪。他们重新站在了艺术层那充满藤蔓与生机、色调暗绿的舞台之上。身上的伤痕、泥泞和疲惫感也如同幻梦般褪去,恢复到了进入试炼前的状态。
Netzach打着哈欠,在三位助理司书的陪同下,踩着点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他揉了揉依旧惺忪的睡眼,目光扫过眼前这群气质已然发生微妙变化的罪人,最后落在但丁的钟表脸上。
“唔…时间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慵懒,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看起来,都还站着?没少胳膊少腿吧?”
“托你的福,差点就交代了。”希斯克利夫冷哼一声,但语气里少了平日的纯粹暴戾,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
Netzach像是没听见他的抱怨,转向杰哥、白渺和克里斯:“报告一下?”
杰哥笑嘻嘻地第一个开口:“报告部长!总体来说表现…嗯…很原始!但学习能力不错!尤其是最后找吃的,很卖力!就是搭窝棚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要不是白渺暗中帮了一把,半夜塌了砸死人可不算我们的责任哦!”
白渺面无表情,声音清冷:“恐惧控制有提升。面对野兽袭击时,从最初的混乱到后期能组织有限防御。对环境的观察力和资源辨识力在后期显着增强。”
克里斯则补充道:“求生意志合格。在无法复活的前提下,团队协作意愿和牺牲保护行为值得肯定。对伤痛和死亡的敬畏感…重新建立了。”她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Netzach听完,打了个更大的哈欠,仿佛这冗长的汇报让他更加困倦。他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行吧…既然你们都‘活’到了现在…”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再次扫过众人,那慵懒的眼神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他们灵魂深处刚刚经历的那场蜕变,“那就算你们通过了。”
“艺术层的试炼,‘生存’…结束了。”
他挥了挥手,仿佛在驱散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Netzach先生,>但丁上前一步,<谢谢。>
他的感谢发自内心。这一天一夜的经历,比任何说教都更深刻地让他理解了Netzach话语的含义——复活带来的并非无所不能的勇气,而是麻痹灵魂的毒药。对生命的敬畏,对痛苦的感知,对同伴的责任,这些在“不死”光环下逐渐褪色的东西,在真实的死亡威胁面前,才显得如此珍贵和沉重。
Netzach只是懒洋洋地摆摆手,转身就要走,似乎急着回去补觉。但在转身的刹那,他背对着众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藤蔓生长的窸窣声掩盖,却又清晰地传入但丁的意识中:
“记住今天的冷和痛,钟表头。当你们再次面对真正的死亡时,别让表盘转动的‘咔哒’声…蒙蔽了你们对生命重量的感知。”
说完,他带着三名助理司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