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护着阿墨往后退,十足警惕地看向宁孤。
“……你听我说,天民并非隔绝于修行体系之外。只不过我们的修行,与之相悖。”
宁孤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立刻解释起来,并将被灵息封锁起来的丹田状况显露出来,让我能够轻易感知到。
没错,宁孤的丹田里的确没有灵根。
取而代之的,是“伪造”灵根。
覆盖了一层红光的柱状体,生出的分支看起来很青涩,质量比我见过的众多天才要有千万分不如。
但哪怕就是这千万分的不如,也已经胜过世间成千上万人了。
没有真正见过和深入了解过天民的人,决计看不出这伪灵根的不对,最多就认为宁孤资质不行罢了。
除此之外,就全然是跟我同样的“空腔”了。
“可是,百年侯说你在七八岁时被她捡到,你那还么小,就学会伪装灵根了吗?”我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出破绽来。
这一招在两千多年前,我通过观察那两个拥有灵根的小族人而学会,并且教给了附近部落里同样进入修行的天民,乃至创立大城后的众多麾下。
原本我以为,模拟出灵根来的话,顺着它的构造就能研究更加深入的法术。
然而这却是徒劳。
假的就是假的。伪灵根无法将天地无属性的灵气转化为有属性的灵气储存起来,只能是当个装饰品立在那里。
就像我战斗时,法术也不是凭空而来。
若要用水,周边就要有水,若要用土,周边就要有土……除了火相法术通过灵气摩擦自身,倒是能够凭空出现之外,其余法术都需要环境支持。
有灵根的修士就不同了,她们的灵根将无属性的天地灵气转化为相应灵根属性后,是能够凭空而发的!
对天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缺点。
那时我带着阿墨离开大城,踏遍山水,再也没有听说过那些人的去路,包括那两个有灵根的小族人。
还以为这招早就失传了。
……不过,也不排除有后人像我一样找到了方法,自学成才。
“我是内应,天民的内应,从记事起便开始接受训练。”宁孤很坦诚,“因为实力不足,所以只能被安插在侯族身边。”
“能够进入王族身侧的天民……不,应该说,傀儡,实力都堪比煅骨境修士。”
“都已经进展到有傀儡了吗?”阿墨听得有些诧异,“我能问问你隶属于什么样的势力吗?内应内应,你总得是为了什么吧。”
不如说七八岁的内应一直潜伏了二十多年这件事更让人匪夷所思。我看了一眼阿墨,她似乎瞪着眼睛。
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但阿墨表现震惊的时候也还是会瞪眼的。
总觉得有点滑稽。
“之外的事项,我可以为你们引荐一个人,由她来解释。”
宁孤没有任何为难,只是拉开木帘,对着外边吹了一声口哨。
片刻后,门便被敲响。
她拉开门时带着刺啦声,跟前来拜访之人,正是百年侯的第一子,也就是那个之前容貌上与我年纪相近的“亲生姐妹”。
我才来百年侯府其实不久,所以不甚熟悉这些人的名字。
只是通过腰间的挂牌,才能清楚对方的身份。
宁孤关上门后,来者衣袖半掩,放下时已然换了一副容貌。
与先前那张跟百年侯五六分相像的脸,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人的脸。
“你也是好运,恰好杀老三的时候,只有宁孤一个人在场。”
她笑着,不客气地在屋中坐下。
“我也是天民,但可惜我没有修行的天赋,丹田资质不行。不过,我这易容可是一绝,所以这家伙一成年,就被我取而代之了。”
宁孤伸手介绍道:“她是焦木,是同我一样潜伏进来的族人。”
焦木口中的“这家伙”,怎么想也知道,就是百年侯原本的孩子。
“那原来那个人呢?”
我问。
“杀了。”
焦木很直接。
“她做过什么恶事吗?”
这次是阿墨在问。
“没有直接做过,相反,或许因为她是长子,所以反倒更有一分温润在。但,她的确有些放纵老三。”
“所以也不能说完全不坏。”
焦木看着阿墨,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见她的瞳孔不曾聚焦,才将手放了回来。
“你觉得百年侯是坏人吗?”
阿墨听了,愣也没愣,当即道:“谈不上坏与不坏,了解不深。但就目前看来,我们与她未来是要对敌的。”
“既是对敌,那又何必关心她坏与不坏呢?”
焦木勾着嘴角,笑道:“那你还问我宁老大做没做过恶事?”
“我总要知道你们的调性。”阿墨说着,“就如宁登峰来说,若她不故意打杀羞辱我们,豌豆儿是决计不会与她一般计较的。”
“修行者肆意虐杀凡人,为天所不容,几乎所有对弱小同类者杀业深重的修士,都会堕入魔道。”
“虽然不死,却受心魔所痛,日日夜夜,不得安宁。这便是大朝至上为何连平乱也主要依靠凡人军队,而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修士。”
“也就是百年侯执意需要两个灵根子来对抗定安侯的原因之一。”
“必须修士对修士,凡人对凡人。这已经成为了惯俗。”
焦木觉得很有趣,因为就宁孤传音的信息来看,明面上我们应该是什么都不懂的。
其实也确实,我什么都不懂。
可阿墨懂啊。
她脑袋向来转得快,记住了很多消息,加以消化后,自然也就能得出许多结论。
两千多年来的游历,我观摩世间山水,天地大道,从上百位千古天才手中修万法,炼自然。
若非资质拖垮了我,否则别提宁孤,哪怕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也不可奈我何。
而眼盲的阿墨,望不见巍峨的群峰巨岳,也看不到万兽奔腾的山林野路,只是在满目的黑暗中,恍如通人、通妖、通兽、通鬼之言语。
兴许在焦木进来的一瞬间,她就已经明白过来,宁孤和焦木背后之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那在你看来,我们的调性如何?”
焦木又笑道。
“至少没有见到滥杀。”阿墨语气平静,“只不过,如此安良下去,无论将侯族和王族渗透得多么深,也不可能动摇大朝至上的统治,更无法拯救被囚禁的同胞。”
“……”
焦木冷下了脸,“宁孤,你说过这些吗?”
宁孤一时沉默,像是也没想到阿墨会这么快就从这些琐碎里听出背后的目的。
“我猜,天民现在已经有别于‘人’,人的称谓被这群有两性之分的部族夺走,并且因为天民的特殊,所以能够抓到的,如今都被囚困于二十一大朝中,对吧?”
我都不知道阿墨是通过什么方式把这两人口中的信息串成这样的。
而且看神情,好像还真被阿墨猜中了。
“一族藏匿于另一族,不是以个人的名义,而是以部族的名义。那这件事多半就不会是私人恩怨,而是部族恩怨。”
“宁孤刚刚提到了傀儡,说明天民目前依然没有人的实力能够进入煅骨境层次,以及很有可能人手不够,不敢向上冒险,遂而创造了傀儡。”
“加之你最开始所说,天民的修行方式与之相悖。与灵修相悖的,自然就是体修,这个只有灵根子才能修行的时代显然不对头,跟我记忆中的内容设定不符合。”
“所以我判断,其实天民的血脉在后世会遍布天下,而最初如何扩散这份血脉,当然也就是靠‘抓’。”
“抓来做实验,哦,现在还没有实验这个词呢。抓来抽血换血,兴许还跟对待野兽那样,想将其繁育壮大。”
“除了自由,什么都有那种。”
阿墨说的话最开头我还能听懂,但到后面我就……不知道了。她怎么知道后世的事情?
记忆中的设定?
难道对阿墨来说,世间并不真实,反倒有如话本一般,是存在着某种“设定”,静待她去发掘和推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