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府中遇刺,你们一炷香后才赶到!留着你们,又有何用?!"
刀锋在侍卫长喉间半寸处堪堪停下,凌厉的刀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田易轻轻叩了叩茶盏,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庭院中格外清晰。
"寒儿,此事与他们无关。"
"与他们无关?!"
霍惊寒猛地转头,压抑的狂怒让他双目赤红。
"若不是月姨在,先生此刻……"
他再说不下去,刀柄几乎要被他捏碎在掌心。
田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按住他握刀的手腕。
掌心的温度,让霍惊寒因暴怒而颤抖的手臂微微一顿。
"守城卫里有他们的内应,护院也挡不住这种人。"
他看着霍惊寒,声音放缓了些。
"杀了他们,只会动摇军心,于事无补。"
霍惊寒胸口依旧剧烈起伏,握着刀的手背青筋暴起,但那森然的刀锋,终究是缓缓垂了下去。
就在这时,黎云端着新沏的茶匆匆赶来,刚要开口,却在看清霍惊寒的瞬间,脸上瞬间露出一抹惊喜。
青瓷茶盏在她手中微微晃动,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刻意描过的眉线。
才不久,她听到前门小厮说霍惊寒回来,心中高兴万分。
心中猜测他定是为田易而来,于是特意绕远路从后厨取茶,只为在这西跨院的月洞门前来场 "偶遇"。
"将军!"
黎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茶盏却不慎倾斜,琥珀色的茶汤溅湿了霍惊寒的战袍。
她慌忙为他擦拭,指尖触到甲叶上凝固的血痂时,发出一声轻呼:
"将军您受伤了?"
"无事,只是路上赶马快了些罢了。"
霍惊寒却摆了摆手,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只是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田易。
"那怎么行,我来为你包扎一下。"
黎云边说着,边心急如焚的解下腰间的绣帕,帮霍惊寒的手包扎伤口。
"寒儿!你回来了!"
此时舒意欢的声音也从月洞门外传来,带着几分仓促的急切。
她提着裙摆快步走进来,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绣着缠枝莲的锦缎裙角扫过地上的青砖,发出细微的声响。
望见霍惊寒风尘仆仆,手上血肉模糊的样子,她瞳孔骤然收缩,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口的流苏。
黎云正低头用绣帕包扎霍惊寒掌心的伤口,闻言动作微顿,悄悄抬眼望向来人 —— 舒意欢的衣襟上还沾着未及拍落的线头,显然是从绣房匆忙赶来。
她想起昨日在厢房撞见舒意欢偷偷翻看霍惊寒的旧甲胄,指尖还缠着替他修补战靴时用的粗麻线。
儿子在前线搏杀,作为母亲,怎会不担心?
"母亲。"
霍惊寒哑声开口时,舒意欢已快步走到近前。
她的目光掠过儿子甲叶上交错的血痂,最终死死锁在他掌心翻卷的皮肉上 —— 那里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缰绳勒出的血沟里还嵌着细碎的麻线。
舒意欢眼中泪水骤然盈满,却强撑着没让它落下。
"儿啊,你受苦了!"
舒意欢的声音陡然发颤,指尖悬在伤口上方寸许,迟迟不敢落下。
这些年霍惊寒每次回府,衣甲下总藏着新伤:
上次是箭镞划破的小臂,再上次是滚石砸出的腰伤,而这次掌心的创口,是三日三夜策马疾驰生生勒出来的。
她深知国仇未报,身为霍家统帅,血染征袍本是常事。
更何况霍惊寒为了笼络军心,总与底层将士同吃同住,上阵时必是第一个冲过阵线的人。
但即使知晓国家大义,作为一个母亲,见自己儿子受伤,舒意欢还是心痛万分,恨不得自己代替儿子承受所有痛楚。
"娘,我真没事。"
霍惊寒看着母亲发红的眼眶,粗粝的手掌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甲叶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此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厮连滚带爬冲进西跨院,随后在田易耳边低语了几句。
田易脸色突变,重重放下茶盏,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让庭院再次陷入死寂。
"谁允许你擅自离营?!"
"先生,我..."
霍惊寒的手微微一僵,刚才还因母亲关怀而稍显柔和的眉眼瞬间紧绷。
舒意欢看着田易阴沉的脸和霍惊寒慌张的模样,顿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忙急步上前,珍珠步摇险些掉落:
"先生,这孩子是担心您才..."
"夫人!"
田易突然提高了声音,那双素日里温和的眸子此刻冷如寒冰。
"寒儿是大霍的统帅,不是我田易一人的护卫!他若为了我一人安危就擅离职守,那前线的十万将士该如何自处?"
这一句话顿时将庭院的空气凝得如冰。
舒意欢被呛得说不出话,双手猛地紧紧抱住霍惊寒染血的甲胄,仿佛要将他护在怀里。
步摇剧烈晃动着,有几颗珠子崩落,砸在少年将军的肩甲上发出细碎声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儿子身体的僵硬,以及甲叶下急促的心跳。
黎云也急忙上前扶住霍惊寒的胳膊,为他:
"先生,将军他不眠不休的回来,只是为了先生的安危…"
田易冷冷的扫过黎云一眼,她顿时噤声。
霍惊寒喉头滚动,目光扫过田易冷峻的面容,最终咬了咬牙单膝跪地,染血的甲胄与青砖相撞发出闷响:
"先生责罚得是,寒儿甘愿领罪。"
他垂眸时,额前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唯有微微颤抖的肩背,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舒意欢见儿子跪得笔直,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眼眶瞬间红透。
她踉跄着上前半步,却被田易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夫人,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不可妇人之仁!"
"寒儿他..."
舒意欢的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也是一片孝心..."
"正因如此,才更不可饶恕。"
田易起身,负手而立。
"军法如山,岂能因私情而废?我若宽恕了他,往后谁还把军令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