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性刚棱疾恶,初惧董卓豺狼,故折节图之。卓既歼灭,自谓无复患难,及在际会,每乏温润之色,杖正持重,不循权宜之计,是以群下不甚附之。

——《后汉书?王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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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军,中军大帐。

这,可是杨修第一次,踏入这座军帐。

这,也是吕布,第一次主动召见杨修。

杨修入帐时,吕布的眼中,满是欣赏。

“听说,你下令杀人时,眼睛都未眨一下?”

“该杀之人,何必犹豫。”

杨修一如既往的,躬身应答。

“你,比你父亲强。”

吕布笑笑,给出了一个极中肯的评价。

杨修并没有笑,他想起了,自家那些染血的账簿。

不。

杨修没接茬,只是在心里,轻声对自己说:我,只是比他幸运了一点。

幸运地,在犯下大错前,看到了真相。

幸运地,在坠入深渊前,抓住了可以救赎的绳索。

……

“修,幸不辱命!”

杨修掏出令箭,躬身前趋,郑而重之的,双手奉还于吕布案上。

“特来交令!”

吕布拿起令箭,想也未想,又抛回给了杨修。

“自今日起,并州军粮草之事,便由你,全权负责了!”

“什……什么?”

杨修闻言愕然,有些不敢相信。

全权负责,并州军,粮草事宜?

是并州军?

不是新军?

“君……君侯?”

杨修终于体会到,自己那新收的弟子,词不达意时的痛苦了。

原来,心情大起大落时,真的会结巴!

“先委屈你,当个无名无份的小主薄。”

吕布笑吟吟道:“待时机到了,再奏请朝廷,给你个正经官身。”

“修……参见主公!”

杨修紧紧捏着手中令箭,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

他谢的,不是吕布许诺的正经官身。

以他弘农杨氏嫡系子弟的出身,得上个正经官身,易如反掌。

他谢的,是吕布无保留的信任。

谁不知,并州军战力无出其右!

他杨修,何德何能,居然可受此重托?

全权负责粮草事宜,无异于将整支并州军的安危,系于他杨修一人身上!

吕布此举,让杨修大为震撼的同时,也一下激起了杨修的知遇之恩。

君,以国士待吾!

吾……

必报之,以国土!

就在这一刻,杨修做出了让他许多年之后,都为之庆幸与骄傲的决定。

他将竭尽所能,来报效吕布对他的,这份知遇之恩!

而他,也终将成为那个毕生追随吕布,开创了一个,大到超乎想象的,全新帝国的奠基者之一!

配享太庙!

便是历史,对他最好的注解!

当然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初遇名主的,弱冠青年。

虽未及冠,但已初露锋芒!

……

走出中军大帐,杨修忍不住,又摸了一下,怀中的令箭。

沉甸甸的……

硬!

真实的感受,让他确信。

刚才帐中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都是真的!

他直起腰,放眼眺望。

心中,汹涌澎湃。

关外,新兵们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

关内,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飘荡的,尽是粮食的香气。

他知道,这片血色荒原上,终于,又长出了希望的嫩芽。

而他更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真正的乱世,还在后面。

……

长安的雨,已经下了足足六十天。

马超站在廊下,看着屋檐下如柱的雨帘,怔怔出神。

雨点,击打着青石板,发出永无止境的噼啪声,就像千万只虫子,在啃噬这座腐朽的帝都。

水滴,可以石穿。

大汉,还能挺上多久?

马超的思绪,很乱,很杂。

“孟起,司徒王允,又来求见。”

族弟马铁,小声禀告。

马超眉头微皱。

这个时辰,这般的天气……

自当上董卓义子那晚起,王允便三番四次求见。

送金银,送宝驹,送美人……

能送的,王允都送了个遍!

可马超,全部都退了回去。

不是马超不喜金银,珠宝。

而是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那个人的注视下。

董卓!

他的义父!

每次,他退还了多少。

隔日,董卓便会赐下十倍之多。

无一例外!

马超府邸的库房,满了一个又一个,如今,已经没有空房了。

“去告诉他,莫再送礼了!”

马超挥挥手,准备让马铁去打发了,那个烦人的老家伙。

“不在正门,也不是送礼……走的是后门,一个人,还乔装打扮来的!”

马铁凑近,声音压的更低。

“嗯?”

马超眉头的川字纹,更深了。

他自打进了长安城,眉头,就好像有没松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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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人,根本不像他的年纪那样,朝气蓬勃。

而是,像这大汉的新都一样。

暮气沉沉!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求见。”

马铁如实的,转达了王允的原话。

“最后一次……”

犹豫片刻后,马超点点头,说道:“带他……去柴房!”

“喏!”

……

王允披着黑色斗篷,就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乌鸦。

狼狈,萧瑟。

他摘下兜帽,露出了苍老,且疲惫的面容。

“孟起,好久不见……”

“王司徒冒雨前来,所为何事?……”

“……”

雨声,掩盖住了他们的大部分对话。

但这,也让这场会面显得更加诡秘。

……

太尉府。

“这里没粮,那里也没粮!那么多粮食,都被狗吃了?”

大汉事实上的当家人,董卓被桌案上,那摞起来老高的告急奏章,搞得不胜其烦。

“启禀太尉,官仓,确实无粮了……”

太傅袁隗,苦着一张老脸,很是无奈。

常平仓之类的官仓,早在上年黄河改道,大发水患时,便被董卓下令拿出来赈灾。

那可是,整整好几年的存粮啊!

一下子,全赈光了!

若是接下来几年,都风调雨顺,那还没什么。

空了的官仓,慢慢补上就是。

可董卓火烧洛阳,逼着全洛阳的人,跟着他迁都长安。

这就让早就空空如也的官仓,一整年下来,颗粒无收!

如今,连续大雨六十日,长安城加上洛阳城的人,百万张嘴要吃饭!

自然是,这里没粮,那里也没粮了!

铮——————!!!

“咱家不管!”

董卓抽刀,劈下桌案一角,大喝一声。

“官仓无粮,你家,可有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