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天朗气清。

日影西沉,夕阳熔金,将天际染成一片瑰丽的绛紫。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向来门庭安静,透着几分遗世独立意味的林公馆,此刻却一反常态,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常的景象。

铸铁雕花的公馆大门前,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沪市各界显贵接踵而至,络绎不绝的各式轿车在门前排起了长队。

公馆内灯火辉煌,光影交错,悠扬的乐声裹挟着隐约的谈笑与杯盏轻碰声,在温热的晚风中氤氲出一片衣香鬓影,冠盖云集的热闹景象。

而沪市各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之所以聚集于此,是因为今夜是统管整个沪市军区的林司令的掌上明珠——林大小姐的十八岁生辰。

主楼大厅里,灯火最盛处,一向不苟言笑的林司令正与林太太在招呼客人。

今日的林司令,终于换下了他那件在外人面前仿佛从未脱下过的挺括军装,身着一套崭新的团鹤福色长袍马褂,手持一柄光润的乌木文明棍,姿态从容,眉眼舒展,与往常那副冷峻肃杀、生人勿近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而相伴在侧的林太太,亦穿着与林司令长袍同色的锦缎旗袍,发髻高挽,耳项间挂着一副绿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翡翠头面,端的是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或许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夫妇二人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光彩,让两人瞧着都比平日里年轻了好几岁。

主人公寿星林大小姐还没出来,因此衣冠楚楚的宾客们便自然而然地围在林司令夫妻周围,或恭维或寒暄,言笑晏晏,说着闲话。

“这林公馆今夜可真是热闹,怕是大半个沪市的人都来了。”

一名身着黑色中山装,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抬头环顾了一圈热闹非凡的大厅,转头对着林司令感叹道。

“可不是嘛,方才一路进来,根本没几个眼熟的,偏偏一个个嘴里还说着‘久仰久仰’,也不知道他们仰个啥。”林司令还没开口,他身边的一个络腮胡男人抢先开口附和道。

“你家彦霖可是委员身边的得力干将,如今正炙手可热着呢,他们当然要奉承你了。”林司令笑着摇了摇头。

“热什么热,放着他老子给他打下的江山不要,跑那么远去给人当牛做马。”中山装男人撇了撇嘴,随即又叹了口气,看向林司令的眼里满是艳羡,“还是生囡囡好,贴心,不像臭小子,翅膀硬了就想往外……嗯?”

他正自顾自地说着话,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捅了捅,不由得止住了话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身边的络腮胡男人。

络腮胡男人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不由得给他使了个眼神,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开口了。

中山装男人疑惑拧眉,用余光打量着林司令的神色,却见他脸上原本浅淡的笑意淡了下去,眼中还隐约闪过一抹沉痛之色,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又转头去看旁边的林太太,见她脸上的神情也和林司令如出一辙,脑中灵光一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勾起了林司令夫妻的丧子之痛,忙有些懊恼地想要开口解释,“司令,我不是那个......”

络腮胡男人见状,立即岔开了话题,看向一旁的林太太询问道:“嫂子,怎么还不见惜惜?今天可是她的大日子。”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上次见她还是个爱揪我胡子的小丫头哩,这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

林太太闻言神色稍霁,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在楼上梳妆呢,一会儿就下来。”

她说着转向丈夫,轻声道:“老林,去催催惜惜,大伙儿都等着她呢。”

“姑娘家的大日子,是该好好打扮打扮,您和司令就别操心了。”她身边的一名太太笑着挽住了林太太的胳膊,“倒是都这个点了,那许家怎么还没到?”

林太太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也顺着她的目光在厅内扫视了一圈,果然没看到许家一家人的身影,不由得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这许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前两天两家人见面,商量在生日宴上宣布订婚的细节时,誉成那孩子就面色不对,还吞吞吐吐的。

她当时只以为是他从法兰西回来,在海上漂了大半个月,一时还没缓过来,再说惜惜也难得地没有发脾气,她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这许家人不说提前来帮衬着招呼客人就算了,都如今这个点了,竟然还见不到人影,难不成是真不打算结这门亲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林太太忙摇了摇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了脑海,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都怪自家女儿最近动不动就把“退亲”“爱结不结”这些话挂在嘴边,害得她都跟着胡思乱想了。

以她林家在沪市的地位,要不是惜惜自己看中了那许誉成,为他要死要活的,这娃娃亲怎么会落到许家头上。

要不是她们想着多留女儿在家几年,许家怕是巴不得早就敲锣打鼓地迎惜惜进门了,怎么可能会想着取消这门亲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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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这样想着,林太太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松缓了些,“也许是堵在路上了。”

说着,她笑了笑,转头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去外面迎一迎许夫人她们,今天家里布置的有点乱,让他们可别‘迷路’了。”

丫鬟应了是,转身就要出去,可就在此时,整个大厅的灯光却忽地一暗,厅内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下意识看向了唯一还亮着光的楼梯口。

哒!哒!哒!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高跟鞋声,自被光晕笼罩的楼梯顶端传来,不疾不徐,敲击在寂静的大厅里,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双镶嵌着细碎水晶的银色鞋尖率先踏入光圈,随即,一道修长曼妙的身影自黑暗中缓缓而出,一步一步,直至完全沐浴在灯下。

灯光聚焦处,林惜身着一袭夺目的正红软缎旗袍,金线绣制的缠枝牡丹拥着一只振翅的金凤,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一件精致的白色珠链披肩从她臂弯自然垂落,颗颗圆润的珍珠闪烁着柔光,恰到好处地平衡了旗袍的浓烈,衬得她肌肤胜雪,明艳不可方物。

她微抬着下颌,脖颈的线条流畅而矜持,宛如一只优雅的天鹅。

迎着满堂灼灼的目光,她脸上不见丝毫怯懦,步履从容平稳,姿态自然而放松,仿佛这万众瞩目的中心,本就是她应处之地。

大厅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视线都胶着在那抹缓缓移动的红色身影上,看着她如同闲庭信步般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踏在无声的惊叹里。

直到她稳稳走到林司令夫妇中间,伸手亲昵地挽住两人的胳膊,带着一丝娇嗔唤了声“阿爸,阿妈”,大厅里凝固的空气才仿佛瞬间解冻,被一阵低低的,充满惊叹的议论声取代。

灯光重新大亮。

林惜脸上带着得体而沉静的微笑,坦然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然而,她的视线却悄然越过了眼前攒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大门处——那里,许誉成正随着许家人匆匆步入。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忽然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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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店员:林小姐,您的东西好了,需要打包吗?

惜惜:不用了,我已经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