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愣住了:"将军,私自放百姓出城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也比看着他们饿死强。" 杨德兴转身走下城楼,甲胄摩擦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去库房领十车粮食,分发给逃难的百姓。就说是...... 就说是本将军擅自做主。"
他回到府邸时,正撞见夫人将祖传的玉佩塞进襁褓。"夫君," 夫人的眼眶通红,"我带着孩子们去乡下避避吧,若真到了城破那日......"
杨德兴按住她的手,指腹触到玉佩上温润的纹路。这是当年他迎娶夫人时,岳父赠予的信物,据说能保平安。"再等等。" 他低声道,"我总觉得...... 事情还有转机。"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斥候滚落在地的瞬间,杨德兴看清了他背上插着的箭矢 —— 那是靖军特有的狼牙箭,箭羽上还绑着一卷布条。
青州城外的官道上,陈家的马车正陷在泥泞里。
陈老爷拄着拐杖下车时,裤脚立刻沾满了污泥。他望着远处尘烟滚滚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亮光:"是顾家的旗号!"
顾家侍卫统领翻身下马,跪在陈老爷面前:"老大人,公主命属下护送您去靖军大营。" 他指着身后的马车,"车上有太医和药材,夫人和公子们的风寒定能痊愈。"
陈老爷抚着胡须的手突然停住了 —— 他看见侍卫腰间的玉佩,那是当年他赠予救命恩人的信物,如今竟辗转到了顾家侍卫手中。"云芷...... 是白老将军的外孙女吧。" 老人突然笑了,皱纹里盛着释然,"难怪有这般胸襟。"
马车重新启动时,陈老爷掀开窗帘回望青州城。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他知道,此去便是与故土永别,却并不觉得遗憾 —— 玄武的选择,或许真的没错。
靖军大营的帅帐里,顾云芷正对着沙盘出神。
蔡子源捻着胡须道:"公主,杨德兴昨夜放百姓出城,还分了军粮。" 他在沙盘上点出龙阳城的位置,"看来这位杨将军,已是骑虎难下。"
顾云芷指尖划过代表青西山的石子:"再等三日。" 她抬头望向帐外,"三日后若他仍不表态,便按原计划攻城。"
话音刚落,帐帘突然被掀开,陈玄武浑身是雪地冲了进来:"公主,属下刚收到密报,宛皇派了死士去青州,要...... 要对家眷斩草除根!"
顾云芷猛地起身,银甲上的冰碴簌簌落下:"传令铁骑营,随我去青州!"
蔡子源急忙拉住她:"公主三思!此时离开大营,万一宛军偷袭......"
"陈老大人若有不测,我何以立足?" 顾云芷的目光锐利如刀,"玄武归降是信我能护他家人周全,我不能失信。" 她翻身上马时,突然回头道,"大营交给你,若杨德兴派人来,就说我三日后回来。"
马蹄声渐远时,蔡子源望着雪地里的蹄印,突然叹了口气 —— 这位镇国公主,终究还是太心软了。
宛国朝堂的争吵声比前日更烈。
户部尚书跪在地上,捧着账本的手在发抖:"陛下,国库已空,军饷发不出来了。" 他偷瞄着宛皇铁青的脸,"各州府送来的急报堆了半间屋子,疫病...... 疫病已经蔓延到都城了。"
宛皇将传国玉玺狠狠砸在案上:"一群废物!朕养你们有何用?" 他突然指向殿外,"去,把太医院的人全抓起来!治不好疫病,就让他们陪葬!"
"父皇!" 萧澈拄着拐杖出列,额上的绷带渗出血迹,"儿臣昨夜去了南城疫区,百姓们...... 百姓们在吃观音土啊!" 他朝着龙椅重重叩首,"求父皇暂向靖国议和,先救百姓性命!"
宛皇盯着他额上的伤,突然想起这孩子幼时总爱追在自己身后喊 "父皇",心头莫名一软。可这丝温情转瞬即逝,他冷笑道:"你是不是也想通了?想劝朕投降?"
萧澈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儿臣只是不想做亡国皇子。" 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疤痕 —— 那是十二岁时替父皇挡刺客留下的,"这道疤是儿臣的忠心,可百姓的命不是草芥,父皇若执意如此,儿臣......"
"你想怎样?" 宛皇的声音陡然拔高。
"儿臣愿去靖营为质。" 萧澈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求父皇放百姓一条生路。"
满朝文武的抽气声中,宛皇突然掀翻了龙椅,疯癫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好,好得很!朕的儿子,也要背叛朕了!"
龙阳城的粮仓在第七日夜里起了火。
杨德兴站在城头,望着冲天的火光,突然拔出佩剑指向西方:"传我将令,打开城门,归顺靖军!"
副将愣住了:"将军,您忘了......"
"我没忘。" 杨德兴的目光穿透火光,落在靖军营地方向,"但我更没忘,这些兵卒的爹娘妻儿,此刻或许正在疫区等死。" 他将佩剑高举过头顶,"今日我杨德兴叛国,是为救一城百姓,后世若要唾骂,便冲我来!"
城门缓缓打开的瞬间,他看见靖军阵前立着一道银甲身影,月光在她的头盔上流转,像极了传说中的战神。
三日后,青州城外的靖军大营里,顾云芷亲手为陈老爷斟上热茶。
"老大人,宛皇已同意议和,用三座城池换十万斤牛黄。" 她望着帐外操练的士兵,"玄武将军正在清点物资,不日便可押送牛黄回宛国。"
陈老爷吹了吹茶沫,忽然问道:"公主可知,玄璟帝寻童男童女,并非为了炼丹?"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幽深,"二十年前,先帝曾得一异人指点,说要找四十九对八字相合的童男童女,在泰山封禅时献祭,可保大靖百年无灾。"
顾云芷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您是说......"
"玄璟帝只是想完成先帝遗愿。" 陈老爷叹了口气,"可惜他用错了方法,逼得百姓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