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拔步床精致的雕花窗格,在百子千孙的锦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德裕醒了却并未起身,而是微微侧过身,一手支着额角,目光细细描摹着枕边人沉睡的容颜。
此刻她乌黑的长发铺散在鸳鸯枕上,几缕调皮地缠绕着他散开的衣襟。
脸颊上还残留着昨夜情潮未褪尽的淡淡红晕,像初绽的海棠。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清浅的呼吸微微颤动,唇瓣微张,透着一丝娇憨。
李德裕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底软成一片。
这就是他的妻了。
他伸出手指,极轻极轻地拂开她颊边一缕发丝。
指腹流连在那细腻温软的肌肤上,带着无尽的珍视。
视线滑过她微微敞开的素白中衣领口,隐约可见昨夜他留下的点点红痕,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眸色深了深,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刘绰一定要等他过了十八岁生辰才肯圆房。
难道这是什么彭城旧俗么?
要不要去找刘谦打听一下?
转念又想,刘谦还没成亲,做妹婿的去打听这个合适么?
去问绰绰的闺中密友顾若兰好像更不合适。
看来得找韦七那小子讨教一二。
顾若兰跟刘绰看起来无话不谈的样子,她说不定会对韦七有同样的要求。
“唔……”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也许是窗外渐起的鸟鸣,刘绰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初醒的迷茫水雾瞬间盈满了那双清澈的眸子,带着孩子般的懵懂。
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
然后,视线便撞进了那双近在咫尺、盛满了温柔笑意的深邃眼眸里。
“醒了?”李德裕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慵懒,磁性得如同上好的丝绒,轻轻拂过她的耳膜。
好帅!
刘绰怔了一瞬,随即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
她脸上那抹自然的红晕瞬间加深,染透了耳根和脖颈。
她下意识地想往被子里缩,却被李德裕早有预料般伸过来的手臂牢牢圈住。
“躲什么?”他低笑,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带着清爽的气息。
“我的郡主殿下,昨夜可是你自己应承的,由着我收‘利息’。”
他的唇瓣几乎贴着她的耳垂,刻意放慢的语调充满了暧昧的暗示。
刘绰被他圈在怀里,那灼热的体温和清冽的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想起昨夜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利息”,尤其是他如何用唇舌和手指逼得她溃不成军,丢盔卸甲,口中溢出自己都陌生的娇吟……
她羞得无地自容,抬手就去捂他的嘴:“不许说!”
李德裕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纤细的手腕,顺势在她掌心亲了一下,惹得她一阵酥麻。
他目光灼灼,带着一丝戏谑:“好,不说。娘子只消记得,这利息……正月十六可是要连本带利翻倍偿还的。”
他的眼神在她微敞的领口处流连,暗示意味十足。
刘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跳如擂鼓,只能强作镇定地转移话题:“……什么时辰了?该起身了吧?还得给阿翁阿家敬茶……”
她说着就想坐起来。
“不急。”李德裕手臂微一用力,又将她按回温暖的被窝里,自己则半撑起身子,目光胶着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满足。
“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我的绰绰,真好看。” 他的指尖再次抚上她的脸颊,滑过她微肿的唇瓣,眼神幽深,“尤其……是这副被我欺负过的模样。”
“李德裕!”刘绰又羞又恼。
这人怎么新婚第二天就如此“虎狼之词”连篇!
“嗯?”他挑眉,好整以暇地应着,仿佛在欣赏她炸毛的样子,格外有趣。
“娘子有何吩咐?”
刘绰气结,刚想伸手拧他,目光却无意间扫到了枕畔。
那里放着一方折叠整齐、却异常刺眼的白色丝帕。
帕子中央,赫然是一小片已经干涸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
元帕!
昨夜……她明明记得……
李德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坦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伸出左手,将修长的手指递到她眼前。
只见他左手食指指腹上,一道新鲜的、细小的割伤清晰可见。
虽然已经止血,但伤口边缘微微翻卷。
“你……”刘绰瞬间明白了,他是用自己的血染红了元帕,以此应付世俗的规矩,保全她的体面,也堵住悠悠之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上心头。
“一点小伤,不碍事。”李德裕收回手,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被纸划了一下。
她伸手,轻轻捧起他受伤的手指,嗔怪道:“傻子……疼不疼?”
声音软糯,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李德裕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气息交融:“绰绰,有你真好!”
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不疼!”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诱哄和一丝危险的甜蜜,“所以娘子,正月十六……这笔血债,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
刘绰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这人!
刚让她感动了一瞬,马上就原形毕露!
到时,她不是也要以血还血么?
她羞恼地推开他的脸,“谁欠你血债了!明明是你自己割的!活该!”
“哦?”李德裕挑眉,顺势抓住她推拒的手,按在自己**结实的胸膛上,让她感受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和温热的肌肤。
“郡主殿下,想赖账?” 他俯身,温热的唇瓣擦过她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如同最缠绵的魔咒,“晚了。”
刘绰被他按在胸口的手心滚烫。
掌心下是他年轻蓬勃的生命力和昨夜曾在她身上点燃燎原之火的热度。
带着薄茧的手指不安分地在她敏感的腰间轻轻摩挲,引发一阵阵细微的颤栗。
晨光勾勒着他英俊深邃的侧脸轮廓,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她心尖发颤,昨夜那些陌生的、汹涌的快感记忆瞬间回笼。
看着他指腹的伤,再看看他此刻势在必得的眼神,刘绰忽然觉得……
自己好像真的给自己挖了个巨大的坑。
正月十六……
她似乎能预见到自己那天的“悲惨”下场。
“奇怪,李德裕,你怎么懂这么多?”她决定以攻为守,“跟谁学的?”
因为一点善行,平康坊的娱乐场所里处处都是她的眼线。
她知道,他并没有跟着韦澳那帮浪荡子弟在平康坊胡闹过。
本以为能看到少年人着急解释的青涩与慌乱,面前的人却淡定如常。
他没有丝毫被冒犯或尴尬。
深邃的眼眸里,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甚至带着点促狭。
姿态闲适又带着几分慵懒的性感。
“绰绰,我都是该做阿耶的人了,怎么可能不懂?”李德裕坦然道,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难道圆房的事宫里送嫁的嬷嬷没给你讲过?所以你才.......”
刘绰心道:我还用她讲?我上辈子看过的片子海了去了!
“讲过啊,这自然是讲过的。”刘绰轻咳了一声,将脸转向另一边。
“怎么讲的?”他居然凑过来追问。
“就那样讲的啊,你不是也听过么?怎么还来问我?”刘绰眼神躲闪。
看她快要缩进被子里去了,李德裕轻笑着将她拉住道:“昨晚榻旁那几尊小彩塑你是不是没看到?”
刘绰的脸刷的一下烧红了。
那是几尊姿势齐全的房事主题泥塑。
刘绰自然是看到了的。
当时她就由衷感叹了老祖宗们的热情奔放。
有这东西做参考,这跟手把手教有什么区别?
上辈子她去博物馆参观,曾在贵族墓葬里见过类似的陪葬品。
男男的都有,画风大胆,生动形象。
“什么?我没看到!”她躲避着他的视线。
李德裕玩心大起,伸手拿了一尊递到她眼前,刘绰赶忙闭上了眼。
“娘子莫非以为,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整日只知埋头苦读圣贤书,或者像庙里的和尚一般清心寡欲?”
他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眼神在她羞红的脸上流连。
“平日里,同窗好友、世家子弟间聚会宴饮,酒酣耳热之际,谈论些风月之事,传阅些……嗯,增进见闻的图册,再寻常不过了。”
“图……图册?”刘绰的眼睛微微睁大。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他如此坦荡地说出来,还是觉得冲击不小。
她脑中瞬间闪过“春宫图”三个烫金大字。
“正是。”李德裕点头,神色坦然得如同在点评什么古籍善本。
“长安城里几家有名的书局,私下里都印得一手好画。比如‘集雅斋’出的那套《秘戏图考》,画功就极是精妙,线条流畅,人物生动,姿态传神,据说还是前朝某位丹青圣手的遗作摹本,在世家公子圈中可是难得的绝版珍品,争相传阅。”
他说得一本正经,仿佛在鉴赏艺术,甚至带着点学术探讨的口吻。
那“线条流畅”、“姿态传神”的评价,更是让刘绰听得面红耳赤,脚趾头都在锦被下蜷缩起来。
她简直无法想象,平日里端方持重、清冷如玉的李二郎,竟会和一群贵族公子哥儿凑在一起,传阅、讨论……那种东西!
还点评画功!
“你……你不知羞!”刘绰被他搂在怀里,抓起一个软枕就朝他砸过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这种……这种污糟东西,你们还……还评头论足!”
软枕被李德裕轻松接住,他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胸膛微微震动,笑声在晨光里格外清朗悦耳,却也带着十足的戏谑。
“污糟?”他挑眉,将那软枕垫在自己腰后,好整以暇地看着羞成虾子的妻子,眼神深邃又坦荡。
“男欢女爱,阴阳相合,乃是人伦大道,天地自然之理,何来污糟之说?《礼记》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连圣人都明白此乃天性。我们研习探讨,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总好过懵懂无知,洞房花烛夜闹出笑话,或是……只知蛮力,不解风情,让娘子受委屈吧?”
他这番话,引经据典,逻辑清晰,竟让刘绰一时语塞。
羞耻感被他用“人伦大道”、“天地自然”几个词一包装,似乎真的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了?
尤其最后那句“不解风情,让娘子受委屈”,更是意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暗示若非他“博学多闻”,她昨夜可能就没那么……“享受”了。
刘绰一时有些羞惭,这年头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开放得多。
反观自己倒是越活越没用了。
“强词夺理!”嘴上却不肯服输,小巧的耳垂染上了艳色。
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羞恼交加的眼睛瞪着他,“圣人说的是大道,可没让你们私下传阅……传阅那种图!”
她上大学时都没好意思跟室友一起看片呢。
“其实我也是很紧张的,怕娘子会嫌弃我!”
李二忽然俯身凑近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不知娘子昨夜亲自‘验明正身’后,对为夫这纸上谈兵的手段可还满意么?” 说着,他的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藏在被子下的玲珑曲线。
昨夜,她扶住他的胳膊时,的确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他的肌肉在微微颤动。
“李德裕!”刘绰彻底羞炸了,猛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捂他的嘴。
这人!怎么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
李德裕顺势捉住她伸来的手,眼神灼热又坦荡,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期待:
“娘子若觉得为夫‘学以致用’得尚可……”他刻意停顿,凑近她红透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那便好好养精蓄锐。今晚为夫定当‘再接再厉’,让娘子……”
就在这旖旎又带着点火药味的暧昧气氛几乎要再次点燃时,门外传来菡萏刻意放轻却又足够清晰的声音:
“郡主,郎君,时辰不早了,可要起身?热水已备好,阿郎和夫人那边也等着了。”
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帐内的黏稠气氛。
李德裕动作一顿,低头在刘绰羞红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才扬声道:“知道了,进来伺候吧。”
刘绰慌忙从他怀里钻出来,手忙脚乱地拢好自己散乱的中衣,脸上红霞未退,瞪了他一眼,低声嘟囔:“……流氓。”
李德裕坐起身,晨光勾勒着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背影。
他慢条斯理地系着中衣的带子,闻言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极其无辜又极其勾人的笑容,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指:
“郡主过奖。为夫……只是在努力收回‘本钱’的路上,略尽绵薄之力。”
刘绰:“……”
看着他那张俊脸和那抹碍眼的伤口,她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嫁了个长得好看、脑子好使、还特别会“算账”的夫君,有时候,也挺愁人的。
尤其是当这个夫君,正眼巴巴地等着“连本带利收账”的时候。
这家伙,床上床下怎么还两幅面孔呢!